公海上空
天空賭場
三井為了討相親對象高興不得不勉強踏入這座能榨乾血管裡最後一滴血液的銷金窟, 對於這些能帶著人墮落到最深處的法外之地他一向敬謝不敏,但是……沒辦法。不是所有古老流傳下來的家族都能安步當車安貧樂道,空有地位沒有錢,可以說是這些“高貴血統”的遺族們最尷尬的事沒有之一。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被那位小姐看上了。一時間所有人都投來豔羨眼神, 從前有些關聯卻又不怎麼來往的“朋友”們紛紛上門恭喜他, 祝賀他得了大佬養女的青眼——說是養女, 誰不知道那位老先生對養女比親生的孩子還要親切, 一年多前還因此折騰出好大一場熱鬨。
不得不說,他與那位名為千尋的小姐半分相性也沒有,兩個人就像地球的兩極那樣截然不同,真是想破腦袋也想不清楚她為什麼會在一眾閃花人眼的追求者中點到他頭上。
大概……麵貌清秀的青年不得不捂住胸口承認事實——大概隻是因為他看上去最弱氣最好掌握, 就算將來頭上多了頂顏色詭異的帽子也絕對不敢出聲。她還真沒看錯,他不敢。全家上下都把注意力放在千小姐的嫁妝金額上, 就差把他洗乾淨親自送上那位小姐的餐桌,完全無視他的抗議。
父親緊皺的眉頭與母親哭腫的雙眼讓他一次又一次潰不成軍, 不斷後退的結果就是退無所退。
——好吧,就這樣吧。就這樣連帶人生與靈魂都還給你們, 如果人真的還能有來生的話,希望能做個孤兒。
不喜歡嘈雜吵鬨的青年被一群更會討好更會表現的“競爭者”擠出相親對象的視覺範圍, 走出賭場大廳的他長出一口氣擦擦不存在的汗水,隻想找個地方躲進去靜一靜。
嗬, 想也知道這種縱欲享樂的地方不會有留給人的空間。
走進電梯胡亂按下按鈕, 他疲憊的扯開領帶結, 垂下的手指劃過衣服口袋, 摸到硬物才想起一直帶在身邊的那本書。本打算買來仔細, 結果因為各種各樣這樣那樣的事, 連包裝都還沒有撕開。出發前夜收拾行李時順手將它扔進箱子裡, 這會兒剛好可以取出來找個角落讀個儘興。
書的作者名不見經傳,會購買它隻不過因為負責插畫的畫師是他喜歡的那個,據說最近產出越來越稀少的矢田老師還為這本書做了序。
應該值得花上幾個小時?
一想到這裡,青年恢複了幾分精神,電梯剛好停下,他摸著口袋走出來……啊,走錯樓層了。
他猶豫著想要退回去,不料電梯門已經關了,數字迅速跳動。
和其他樓層都不一樣,這裡的地麵上額外多鋪了層又厚又密的地毯,大朵大朵色彩絢爛的花朵肆意伸展,全方位各角度的展示著它的價格。走廊裡非常安靜,沒有誌得意滿的贏家,也沒有嚎啕大哭的賭棍,更沒有走來走去恭維巴結有錢小姐的人。
不,他對千小姐沒有任何評價,無論正麵還是負麵,都保持著中立的立場。或許她的情人是多了些,但那都是你情我願的事,她支付得起,他們願意,沒有傷害任何人,又有什麼指責的立場?就連他自己也隻不過是“觀察對象”而已,並非未婚夫妻更不是情侶戀人,難道他不是為了追逐財富才主動陪她來這兒散心的麼?當然不應該鄙視其他抱著相同目的並積極努力的男士們。
他隻是嫌他們太吵了,虛偽的恭維聽得人直起雞皮疙瘩,就算為了錢也太、太惡心了。很難想象一個人能這樣努力一輩子,堅持不下去的,至少他肯定不行。如果是他的話,大約隻能堅持一輩子每天晚上遞給她一杯熱牛奶,督促她早點睡。
三井一邊走神一邊向前走,拐角處露出一角陽光,想必可以容納一個人躲進去。
啊……這個絕佳的安靜空間已經有主人了。
那是位與“賭場”概念不入的女士,她穿著潔白的長裙,披著一件鮮豔的紅色披肩。純粹的紅與純粹的白激烈對撞後達成奇妙平衡,越發顯得她發如烏木,唇如寒梅。
她坐在窗戶下的沙發上正認真一本詩集,仿佛下一秒就要融化在金燦燦的陽光裡。空氣好像圍繞著她形成一片寂靜的漩渦,似乎抬起手就能觸摸到讓人安心的靜謐。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這樣失禮的盯著一位女士無法移開視線,目光直勾勾的就像個變態。
“您好。”他對麵的女人放下手裡的詩集,黑眼睛像是林間的鹿,流淌著潺潺春水。
她……不是蠟像雕塑,也不是臆想中的美神?
女人理了下長發,目光溫柔平和:“有什麼需要我為您做的嗎?”
“啊!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闖進來。打擾您了,抱歉!”毫無由來的愧疚襲上心頭,隻打破她閒適自在的就像犯下重罪那樣,愧疚到幾乎想要痛哭流涕。三井深深鞠了一躬:“請您原諒,我這就離開!”
“誒?賭場的客人可以隨意使用這裡任何一處設施。抱歉,如果不介意的話,請坐。”
她聲音裡帶上了幾分笑意,聽在青年耳朵裡好比天籟——多溫柔的人啊,假使他擁有這般美貌,能做到她十分之一的溫和謙遜就算他對自己要求嚴格了。
想必這層房間,不對,這棟酒店,包括整個賭場甚至整個國家乃至全世界,都不會有哪裡能比她身邊更讓人感到寧靜。他毛手毛腳又鞠了一躬,幾乎不敢抬頭再看她,找了個距離最遠的座位坐下,急急忙忙將口袋裡的書取出來——生怕拿得慢了被她誤認為“”隻是個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