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傅明予看見她這麼坦然地湊過來,反而有些不自然。
他緊抿著唇,彆開了臉。
阮思嫻自顧自捯飭著瓶子,擠出濃稠的液體攤在手心後,用另一隻手的食指沾了點,輕輕往他臉上抹去。
隻是指腹觸及到他的皮膚時,阮思嫻的動作還是頓了一下。
這麼明顯的掌印,一時半會兒可能沒辦法完全消除,他一個總監,明天還怎麼見人。
感覺到她的異樣,傅明予轉頭看向她,眯了眯眼。
“怎麼,心疼了?”
?
這人怎麼回事?
“沒有。”阮思嫻立即說道,“我就是在想,我也不是斷掌啊,怎麼力氣這麼大。”
傅明予鼻腔裡輕哼了聲。
阮思嫻再次抬沾了點精華,一點點,一處處,仔細地塗抹他的側臉。
夏夜蟲鳴起伏不斷,一聲聲穿過窗戶,伴隨著傅明予的呼吸聲傳進阮思嫻耳裡。
她用力很輕,輕到像是撓癢癢,傅明予忍了幾分鐘,實在忍不住,皺了皺眉。
“我太用力了?”
傅明予沉吟片刻,“沒,你繼續。”
阮思嫻“哦”了一聲,下手卻更輕了。
傅明予的眉頭始終沒鬆開,連呼吸也漸漸急了些。
阮思嫻見狀,動作又又又輕了。
最後傅明予實在忍不了了,開口道:“你是在塗藥還是摸我?”
阮思嫻:“……”
她突然稍微用力戳了一下他的臉,“你說呢?”
傅明予“嘶”一聲,咬牙看著阮思嫻,“你還是個女人嗎?”
“我要是個男人,這一巴掌下去,你可能會死。”
傅明予忽地一笑,湊近她麵前,沉聲道:“你要是個男人,我會這麼縱容你?”
這一刹那,兩人距離極近,能清晰地聽到對方的呼吸聲,也能看見對方瞳孔裡倒映的自己。
阮思嫻想著他那句“縱容”,被他喑啞的聲音念出來,細細碾在耳邊,久久不散。
阮思嫻感覺,他不是在表達自己有多紳士,而是對她,隻是對她,闡述兩人之間的事實。
她沒辦法開口反駁這句話,因為這確實是事實,但她也不知道怎麼回答。
幸好,她的肚子解救了她。
——及時地發出“咕咕”兩聲。
-
第二天清晨,阮思嫻早起執飛,下午返航,回家的時候在時候門口遇到幾個同事,他們在閒聊,今天的飛行計劃部的月例會竟然推遲了,具體原因不明,但好像是傅明予的安排。
阮思嫻聽到的時候,下意識看了看自己的掌心。
真不是斷掌啊。
又過了一天,阮思嫻再次聽說,這個月簽派部的例會也取消了。
她當時愣了愣。
不是吧?傅明予的臉這麼嬌貴,還沒好?
直到第三天早晨,開完航前協作會出來時,遠遠瞥見了傅明予的背影,才鬆了一口氣。
看來已經好了。
她這次航班又搭了範機長,開完會後便和乘務組一起去食堂吃早晨。
桌上,大家閒聊幾句後,阮思嫻提到自己下周排到了一次教員帶飛。
成為副駕駛之後,為了累積飛行經驗,公司會根據航班情況為他們安排飛行教員帶飛。
到時候,阮思嫻就可以坐在駕駛座執飛,旁邊則是飛行教員,全程監督指導並保障本次飛行。
在這之前,阮思嫻也排到過教員帶飛,所以這次不太激動,隻是隨便提了一下。
範機長也是隨口那麼一問:“飛哪裡啊?”
“臨城。”阮思嫻說,“這條航線我還比較熟。”
“熟是熟,可是有教員在一旁還是不一樣的。”
範機長雖然已經當了二十年機長,但是偶爾遇到教員抽查,或者教員為了方便,臨時加個機組乘到他的航班,他也會緊張。
“那你看過這次是哪個教員嗎?我看看我認不認識,要是認識的話我讓他多照顧照顧你。”
阮思嫻回憶了一下,說:“我不太記得清楚名字了,好像姓賀?”
範機長張著嘴想了想,“賀蘭峰?”
“嗯對,就是這個名字。”
“他?”範機長驚詫,直接放下了筷子,“你確定是他?”
“是啊,怎麼了?”
“那你運氣太好了。”範機長說,“這位教員可不一般,空軍出身,成績卓越,退役後來了世航,那時候世航剛成立機隊,他挺牛的,是當時的第一任首席機長,技術那可是沒幾個人比得了的,我記得有一年吧,因為塔台指揮失誤,他架勢的飛機和另一家空客320空中相近,差點撞上,連空管當時都給嚇暈了,是真暈過去了,結果他硬是給扭轉了局勢,避免了一場空難,那時候還被航空局表彰了。”
範機長說起來,一桌子人都豎起耳朵聽。
“而且這位老前輩厲害就厲害在,人家做什麼都是最好的,後來轉了教員,教學成果也一騎絕塵。”範機長說著說著歎了口氣,“不過他後來女兒生病了,想多在家陪女兒,所以指導的航班少之又少,當時誰要是排到他帶飛,都要炫耀炫耀的,而且最近吧……好像他已經四五年沒有帶飛了,我以為他退了呢,怎麼突然又出來帶飛了……”
本來阮思嫻激動勁兒都過了,但是範機長這麼一說,她又興奮了起來,完全沒在意他的疑惑。
“是不是07年那次空中相近?我看新聞了,原來就是他啊!”
“嗯。”範機長見阮思嫻眼裡全是期待,又沉下聲音說,“不過他也是出了名的嚴厲,有一次帶飛副駕駛,沒飛好,他直接把人發落去飛本場五邊了。”
本場五邊也是一種帶飛方式,不過卻不執行航班,而是在機場開著空飛機練習起落。
沒有副駕駛願意走這麼一遭,因為這就代表你技術不行。
旁邊一個新空乘嘖嘖兩聲,“教員還有這麼大權力啊?”
“且不說教員有沒有這麼大權力。”範機長笑了下,壓低聲音說道,“你知道人家是誰嗎?傅總的舅舅,傅董的小舅子,想把機長發落回副駕駛都隻是一句話的事兒。”
說完,他又扭頭看阮思嫻,“所以你運氣好是好吧,不過也一定要注意,他很嚴厲的,要是犯了低級錯誤,小心你也隻能去飛五邊。”
阮思嫻連連點頭:“我肯定好好表現。”
因為這件事,阮思嫻一整天的心情都很好,下午返航時,拉著飛行箱悠哉悠哉回家,等電梯時還哼起了歌。
“我要飛得更高~飛得更高~狂風一樣舞蹈~掙脫懷抱~我要飛得更高~飛得更高……”
但是電梯門打開那一刻,阮思嫻縹緲的歌聲戛然而止。
傅明予站在裡麵,手裡提著一袋藥,戴著口罩,懶懶地看著她。
“空管允許你飛得更高嗎?”
阮思嫻:“……”
她默默走進去,跟傅明予並肩站著,兩人也沒什麼交流。
電梯緩緩上行,阮思嫻瞄了兩眼傅明予的口罩,又看了看他手裡的藥,問道:“感冒了?”
傅明予垂眸看她一眼,沒說話,而是摘下口罩。
“你覺得我這樣去開會,見我的下屬,我的員工,很刺激?”
阮思嫻:“……”
不是吧,三天過去了,傅明予臉上竟然還有隱隱的印子。
她這50公斤臂推還真沒白推,引體向上也真沒白做。
阮思嫻看著他的臉,沉吟片刻,低聲問道:“是不是很疼啊?”
傅明予似笑非笑地說:“疼,疼到我這輩子都忘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