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最後一道石階,夕陽餘暉消失在天際,長夜初至,點點星光閃爍,未見月影。
風越辭低聲咳嗽,道:“薑公子行事,還不夠憑意順心麼?”
薑桓道:“這個麼……”
風越辭又道:“亦或是,薑公子想叫誰憑你意,順你心?”
薑桓輕笑著抬頭,轉動青傘,忽然隨手往後一擲,恰好蓋住了緊跟而來的青牛頭上。
青牛:“哞——”
風越辭欲要轉身收傘,下一刻,卻被人握住手臂扯了回去,那力道之大,竟叫他沒站穩,直直倒了過去。
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滾燙的暖意裹住身體,驟然升起一種令人放鬆的舒適感,好像能在其中靜靜沉睡一般。許是體寒太久,又許是薑桓的氣息暖洋洋的,很安心,風越辭未及掙紮,便覺得眼皮越來越沉重。
與此同時,薑桓發出一聲近乎滿足的喟歎。
“從第一次遇見道君起,我就從未憑意順心過,而總是情不自禁。”薑桓低聲喃喃,“就好像很久以前見過,就好像……”
就好像他穿越輪回,走遍萬界,終於來到起源之地,隻為了這一場邂逅。
風越辭沒動,也沒出聲。
薑桓抱著他,都能感覺到他體內陣陣寒意襲來,忍不住抱得更緊了些。
不知過了多久,風越辭還是安安靜靜地待著,薑桓終於感覺不對勁,低頭一看,頓時啞然——風越辭睡著了。
眉目舒展,容色皎皎,並非昏迷,而仿佛是累極了,很舒適地靠在他肩頭,沉沉睡了過去。
薑桓:“……”
他還能怎麼辦?
青牛好不容易扒開傘,才氣憤地叫了一聲,就被薑桓冷眼一掃,憋了回去。
薑桓輕聲道:“彆吵到他。認得路嗎?”
青牛委委屈屈地走到前麵去帶路了。
書樓門庭皆閉,周邊籠了一層透明的屏障,隻見一個全身泛光的三寸小人在其中飛旋轉圈,身後熒光羽翅撲閃撲閃,灑落無數光點。
薑桓收了長刀,輕手輕腳地將風越辭橫抱了起來,緩步前行。
泛光的小人飛出屏障,繞著他們轉了一圈,停在風越辭的指尖上。
薑桓瞥它一眼。
小人縮了縮,聲音稚嫩,奶聲奶氣地道:“書靈想念道君,要跟道君講話。”
薑桓道:“他累了,明日再來看你。”
小書靈乖巧地眨眨眼睛,抱著風越辭指尖蹭了蹭,飛了回去。
繞過藏書樓,便見竹樓隱於山間,外邊卻籠了一層結界。青牛晃了晃鈴鐺,噠噠跑了進去。
薑桓抱著風越辭,視結界如無物,推門而入,一路穿過小院,進了屋子,彎下腰,輕飄飄地將人放在床上。
誰知他剛站直身子,衣角就被握住了。
離開懷抱,失了暖意,風越辭睡得不怎麼安寧,眉間微蹙,似乎在忍著寒意與痛意,雪白容顏上升起的幾分血色也褪了下去。
薑桓愣了一下,心道:“莫非他竟然怕冷嗎?”
——有時我真佩服道君,日日受旁人難以想象之苦,卻叫人半點看不出來。
他突然想起當日在四無奇境中,林煙嵐曾提過的話。
風越辭清醒時,從來都靜默從容,哪怕傷了疼了累了,也未見半分失態,某些時候,所有人都記得他是病著的,卻忘了他也一直在疼著。
直到沉沉睡去時,才叫人瞧見幾分端倪。
薑桓心像被紮了一下,驀地疼起來。他輕輕握住風越辭的手腕,隨即毫不猶豫地躺了下去,將源源不斷的暖意渡給他。
風越辭睡著的姿勢很端正,但卻少了白日裡不近人情的淡漠疏離感。
薑桓歪著身子,沒做什麼出格之事,隻盯著他看,唇邊的笑意許久都未收回去,忍不住極輕地說了一句:“道君,你睡著時可愛多了。”
門悄無聲息地關上,青牛跺著蹄子,待了一會後蔫噠噠地掉頭走了。
翌日,碧空無垠,皓陽當空。
風越辭醒來,已近午時了。
他撫著頭,目光在熟悉的屋子裡轉了一圈,落回床榻上,又抬起,落到打開的窗戶上。陽光如同鋪開的碎金長錦,一直照進了屋內,流光輕舞,暖意融融。
自七年前一役後,他好像很久沒有這麼安逸地睡過了。
沒有寒冷,沒有疼痛,唯有一片溫暖與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