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桓忽然按住書卷, 笑了笑,道:“這本外傳有點意思, 寫得挺像那麼回事。倘若薑帝真的出生於末路皇朝,自封為帝也是合情合理。隻是巧遇仙人這個說法太扯, 又像是胡編亂纂的話本故事了。”
風越辭不語, 翻過了一頁。
——“……薑帝陛下喜怒無常, 一生少有笑顏。百城收歸當日, 臣屬備宴,有人問陛下,這一生最開懷暢快之時是否此刻?陛下不答,卻在那最高位上冷眼掃過眾人,轉身掀桌而去……”
薑桓道:“更扯了, 一會說人家喜怒無常, 一會又說少有笑顏,還有掀桌子這舉動, 確定講的是薑帝而不是哪個小姑娘?”
風越辭仍然靜默, 又翻過一頁。
——“……薑帝陛下少年時有一心愛之人……”
薑桓道:“我知道我知道, 後麵肯定說他心愛之人死了對不對?然後懵懂少年一照醒悟, 開始……”
“薑公子, 安——”
風越辭抬頭出聲, 薑桓恰好笑吟吟地偏頭, 兩人離得實在太近, 隻刹那間, 薑桓的嘴唇擦過他的臉龐。
兩個人的聲音同時戛然而止。
風越辭手中書卷掉在了地上。
“……”
薑桓第一次瞧見眼前人麵容上泛起波瀾, 那是近乎空白的茫然,不過隻短短一瞬,未等人細細琢磨,他便退開,恢複了如常的冷靜。
薑桓有心想說點什麼,喉嚨卻像火燒一樣乾澀,隻好彎腰撿起書卷,遞還給他。
風越辭也未再出聲,神色淡淡地收了書卷,轉身翻閱起彆的書來。
薑桓盯著他,心裡像有貓爪子在撓,實在受不了這極致的安靜,繞到他跟前,舉起手,語氣輕得像在哄人:“道君可是生氣了?方才是個意外,我保證不是故意的。”
風越辭道:“我知。”
薑桓掩飾般地抬手乾咳兩聲,撫過方才碰到他臉頰的地方,一時能聽到自己如雷的心跳聲。
若真是故意,隻怕這會就要被一箭釘在牆上了。
“道君,”薑桓好一會兒才緩過來,平複紛湧的心緒,不再提那個意外,轉而問:“你對薑帝很感興趣麼?”
風越辭道:“並非。”
薑桓不解地問:“那你為何一直在找跟他有關的書?”
風越辭又從書架上拿了一本書,平靜道:“校長思鄉心切,然魔王無跡可尋。我曾問過季姑娘,她卻道自己隻是守門人。四無奇境出現的時機非她能定,其中隱秘也非她能解,既然如此,不若先尋薑帝九重天闕。”
四無奇境神妙莫測,雖說無處不在,但尋不到時機找不到門也是枉然。
九重天闕卻不同,它的位置是固定的。
何況,九重天闕望浮宮,原本就是昔年魔王住處——碧空境。
“所以你費儘心思,入四無奇境,尋九重天闕,都是為了幫校長達成心願?”薑桓搖搖頭,心中對校長從三分敬重變為了十分討厭,“你對那老頭也太好了!”
風越辭道:“薑公子,不可對校長不敬。”
薑桓道:“我現在很後悔,倘若我早幾年過來就好了。”
早些年過來,說不定還能看到漂亮可愛又乖巧的幼年版風越辭,說不定能從校長那將人拐過來自己養,這會就能擁有一個對著他笑的大美人了。
風越辭沒搭理他的胡言亂語,在書樓內翻了一下午的書。
換做以前,薑桓早就不耐煩了,可眼下卻陪著他待了一下午,也沒覺得無聊,甚至還意猶未儘,覺得時間過得非常快。
出了藏書樓,夕陽將沉,天色已暗。
年輕的學子們被琴聲弄得麵如菜色,一個個形象全無地倒了一地,還得豎著耳朵,可憐巴巴地聽蘇令謀講書數課。
蘇令謀卻嫌不夠,叫了小書靈幫忙,時不時地蹦出某個生僻的問答題來,折磨得小朋友們欲生欲死。
青牛仰頭,邁著蹄子跑過來,十分驕傲地眨了眨大眼睛。
風越辭撫了撫它頭角,道:“很乖。”
青牛口中發出類似撒嬌的叫聲,大眼睛眯成了縫,開心地原地轉圈圈。
風越辭又叮囑它在這裡幫忙,與蘇令謀交代後,便與薑桓回了竹樓。
夜色沉沉,無風,卻有明月皎皎懸於中天,如練的光華灑落滿院,不需燈火照明,便已十分明亮了。
院中亭間,一壇酒靜靜擺放在桌上,仍未開封。
薑桓一進來就看見了,不禁偏頭一笑,“道君,這回該陪我飲酒了吧?”
風越辭倒也有言必行,輕輕頷首。
兩人走到亭間相對而坐,風越辭拂袖化出一隻杯盞遞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