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煙嵐與林冬靈一大一小, 含淚對望, 兩兩無聲。
吳雙涯皺眉,回過頭壓低嗓音問:“道君,這不是冬靈的夢麼?究竟怎麼回事啊?林嵐和煙嵐姐,冬靈和玉壺杏林, 都是真的嗎?”
風越辭道:“是夢,亦是真。”
吳雙涯腦子裡一團漿糊,但未免丟臉, 還是裝作很懂的樣子, 矜持點頭。
薑桓按住他的頭往旁邊一推,隨即放輕了力道,順手拂了下風越辭長發,道:“林冬靈就是玉壺杏林化人,林嵐就是林姑娘的前生, 也是夢魔。或者不能說是前生,因為她們倆與陰魔不太一樣。陰魔是走過輪回渡過忘川的, 所以如今的季時妍是真正有血有肉的人。而她們倆,卻仍然存活於夢中。”
林煙嵐顫了顫。
吳雙涯:“……”
薑桓挑眉, 看向林煙嵐,道:“夢魔一夢,假亦作真。林姑娘,林夫人當年根本就沒有生下兩個女兒, 是不是?”
林煙嵐道:“是!天境之戰中, 夢魔受創, 於夢中長眠。直到三千年後,才在蘭溪城蘇醒。彼時蘭溪林氏的夫人為子嗣所苦,於是夢魔給了她一個生兒育女的夢境,也給了自己一個安身之所。”
輾轉千年,兜兜轉轉,終究還是回到了故土。
不能不歎一句“世事無常”。
風越辭道:“七年前,冬靈出生,實則是你為救母。”
林煙嵐抹去眼淚,紅著眼睛道:“是。靈物化人,從未有過,在天境之戰中,冬靈為了保護我,力竭化回了本體,與我一起長眠夢中。七年前,我眼睜睜看著爹爹死去,而阿娘瀕死,下意識便動用了玉壺杏林,但她卻融入阿娘體內,誕生了如今的冬靈。”
此言一出,其他人儘皆沉默。
七年前天地動蕩,所見處皆一片混亂,雖然傳出林夫人有孕的消息,但大家自顧不暇,哪裡又會去探查這種事。
恐怕在此之前,誰也無法想象林冬靈會是這般來曆。
吳雙涯忍不住道:“既然如此,煙嵐姐應該知曉冬靈是……”
林煙嵐閉了閉雙眼,道:“我不知道,直到今天我才清楚真相。原先我一直以為我與冬靈都是阿娘所生,我是林家大小姐,冬靈是我妹妹。”
林冬靈哭得滿臉是淚,捂著嘴唇小聲嗚咽,道:“長姐的記憶都在我這裡,可我生來就忘了一切,唯有零碎夢境反複出現。對不起,姐姐,我真的不是故意忘記,我是真的想不起來!”
風越辭看著她,微微搖頭,目光像一捧浸在春光裡的雪水,並不過分溫柔,卻極能安撫人心,叫林冬靈感受到莫大的安慰,抽噎聲漸漸平息。
他道:“並非是你存心忘記一切,而是夢境與現實無法共存,既在夢境中存活,又怎能記得真實?”
其他人都呆了呆。
吳雙涯道:“對啊!”
風越辭靜靜道:“反之,當被人喚醒,想起一切時,因夢而生之人也將被打回原形,回到最初的真實。”
話音剛落,林冬靈的身體竟漸漸虛化,忽而是小姑娘模樣,忽而又顯現玉壺本體,變幻不停。
她抱緊胳膊,無聲痛哭。
林煙嵐看了看自己的手,其中隱隱不再有血液流淌了。
她的真實是夢魔,林冬靈的真實是玉壺杏林,她們因夢而生,都不是活生生的人。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林冬靈努力忍著哭聲,聲音輕輕發顫道:“姐姐,冬雪漫天,你說若我有靈,可我想,若我從未有靈就好了。你可以無憂無慮地在蘭溪城長大,當上城主,圓滿心願,救更多更多的人。你可以一直陪著你的阿娘,護著你的百姓,守你的蘭溪城。”
小姑娘渾身發抖,好像很冷一樣,可是靈物也會冷嗎?
“不!不是的!”林煙嵐驟然從回憶中驚醒,眼見著她漸漸消失,衝過去就要抱住她,急聲道:“冬靈!冬靈!”
就在她快要碰到林冬靈時,黑影忽然閃現,似乎已潛伏許久,抓住時機,一掌拍向她心口。
“姐姐——”
風越辭身形飄似幻影,抬頭擲出明珠,撞上掌勢,霎時間靈光炸裂,餘波四散。
“阿越!”
薑桓原本隻冷眼旁觀,可一看到風越辭去救人,立刻變了臉色,驟然閃現至風越辭身前,與黑影對了一掌。
黑影連退數步,狠狠刮了風越辭一眼,轉而捏住了林冬靈細細的脖頸。
吳雙涯定睛一看,驚叫道:“鬼君!”
華夏學宮的事情才過沒多久,鬼君怎麼會在這裡?她究竟是怎麼藏在林冬靈夢境裡的?
吳雙涯又急又怒:“你快放開冬靈!”
鬼君卻道:“風越辭,又是你!”
風越辭隻扶好林煙嵐,未語。
薑桓與她對峙,冷冷道:“你才是陰魂不散!林家姐妹原本好好的,若無人喚醒,林冬靈怎麼可能會想起一切?看來戮君先前為你擋了一刀,倒是讓你挺感動啊,不惜謀奪玉壺杏林來救他!”
鬼君道:“你永遠這麼自以為是!”
林煙嵐驚魂未定,深吸一口氣,低聲衝風越辭道謝,素來溫婉的麵容一片沉凝,盯著鬼君厲聲道:“你放開冬靈!”
鬼君道:“她害你至此,你還要管她嗎?”
林煙嵐道:“她是我妹妹!我叫你放、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