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是小鳳仙啊!”
對於寒城所有戲子來說,小鳳仙這種已經成了名的角兒是他們最崇拜的人。
玉嬌以前也崇拜,但進了段公館後心態大變,此時更是直接嗤笑了聲。
“小鳳仙又怎樣?不過是個戲子罷了,台上風光台下肮臟,陪完這個陪那個,萬人騎的貨色,哪兒比得上咱們當正經太太。”
小春鵑蚊子似的哼哼,“可、可我們不也就是姨太太麼……”
玉嬌沉下臉,“姨太太怎麼了?大太太遠在天邊摸不著,隻有咱們天天陪著二爺,指不定哪天就扶正了。”
“可是他根本不和我們……”
小春鵑險些說出這公館裡的秘密,嚇得玉嬌使勁掐了她一把,掐出一聲慘叫來,還要罵她。
“你找死嗎?活膩了是不是!什麼話都敢往外說,也不怕二爺割了你的舌頭!”
小春鵑捂著發青的胳膊小聲哭,楚楚可憐。
玉嬌望了眼窗外繁忙的畫麵,深吸一口氣,做出決定。
“去換身衣服,收拾得好看點,我們也下去會會貴客。”
兩人花了近一小時,才將自己打扮得滿意了,風姿卓越地走下樓,卻沒人理她們。
夜已深,公館亮起了金燦燦的彩燈。
有人在喝酒,有人在跳舞,有人在聊天。無論他們做什麼,都好像腳底下粘了膠水似的,離不開阮蘇周圍。
玉嬌自認為打扮起來也足夠耀眼奪目的,可是在那人群中走了一圈,竟然無一人注意她們,心底的燥鬱之氣又加重了幾分。
門外又來了一輛車,阮蘇與旁邊的人打了聲招呼,放下杯子迎出去。
她也趕緊迎出去,哪兒知這回來的不是貴客,而是每逢初一十五就要出城布施齋飯的大姨太沈素心。
沈素心是個怪人,玉嬌自來到段公館的第一天就這麼認為。
她明明不缺錢,卻總穿得像個尼姑,渾身上下一點顏色都沒有。寒城這麼繁華,而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總是躲在房間裡念經拜佛。
最重要的是,她老是去城外免費布施齋飯,假惺惺的。
如果她是什麼達官貴族的女兒,那還比較好理解,畢竟有錢人家的孩子跟普通人想法不一樣,也有資本清高。
可玉嬌打聽過,她被段瑞金帶回來之前,不過是個街上要飯的。
要飯的得了勢,跑去捐助其他乞丐,裝腔作勢。
玉嬌打心眼裡瞧不上她,平時隻當家裡沒這個人。現在看見是她,掃興地調轉了腳尖,準備離開。
阮蘇倒是很自然的與沈素心聊了起來。
“沈姐姐又出城了嗎?今日來吃飯的人多不多?”
沈素心說話就像個老太太,慢吞吞輕飄飄,與她那寡淡的臉及其相稱。
“南邊鬨土匪,百姓們好不容易種出來的莊稼全被他們糟蹋了,不少人逃到寒城來,因此比之前稍多些。”
“是嗎?那看來以後要多準備飯菜了。”
她點點頭,看了眼阮蘇。
“你要跟我一起麼?”
阮蘇笑著擺擺手,“我這人隻會吃喝玩樂,正經事是做不成的,還是沈姐姐自己去吧。對了,今晚公館開舞會,來得都是我朋友,沈姐姐也來玩啊。”
沈素心早就聽見喧囂,這時打量了幾眼,拒絕。
“不了,我出門一天累得很,想早點休息。”
阮蘇沒有挽留,笑吟吟地看著她走上樓梯,回到朋友當中。
玉嬌站在旁邊眼巴巴地看著,感覺自己跟局外人似的,心裡憋著一股氣,很想找個地方發泄一場。
昨晚又通宵打麻將的王亞鳳終於起床下樓了,站在餐廳門口端著杯咖啡喝,秀麗的臉上掛著萬年散不去的黑眼圈,手指永遠夾著一根女士香煙。
玉嬌馬上拉小春鵑過去,要與她合計對付阮蘇。
誰知把事情原委講了一遍,王亞鳳道:“既然二爺都同意了,那跟我們有什麼關係呢?人多還熱鬨點。”
她說著瞥見幾個熟悉的人影,是與她一起打過麻將的人,立馬放下咖啡問:“這不是趙太太麼,今晚也有空來玩了?怎麼樣,玩兩把?”
牌搭子們陰差陽錯湊到一起,轉眼就搭起了幾張麻將桌,劈裡啪啦打起來,大有不通宵不罷休的架勢。
玉嬌氣得臉發青,衝小春鵑抱怨。
“怎麼人人都向著那個狐狸精?”
夜裡十點,段瑞金回來了,一進門就聽見舞曲與麻將聲聊天聲組成的大合唱,是段公館以前從未擁有過的。
他討厭喧囂,快步進屋,一抬眼就看見了坐在人群中的阮蘇。
在場這麼多人裡數她年紀最小,數她最瘦,小小的身軀被華麗旗袍包裹著,一看就是沒徹底長大的小姑娘。
可這段公館又是她的主場,人人都要跟她喝酒,人人都要幫她點煙。紅男綠女圍在她身旁等候許久,就為了與她講句話。
而她左擁右抱,一會兒捏捏曼妙女郎的鼻子,一會兒將貴公子的眼鏡架在自己鼻梁上。偶爾說句話,定然引起大家的歡笑,混得如魚得水。
這女人……簡直跟個妖精似的。
段瑞金想。
他駐步停留了幾秒,妖精從人群縫隙中窺見他,站起身端著一杯鮮血似的葡萄酒,笑吟吟地朝他走來。
“二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