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寶掐了掐指,終於算清了時間。
明日,正是一百二十年整。
已一百二十年了。
問道,問天道,最為考驗耐悟性。師父是紫霄宮弟子,而紫霄宮中,道祖講道,動輒便是成千上百年……
如今……果然還是他們悟性不足麼?
翌日初明。
紫芝崖樹的花,一夜盛放。
映照明日,火紅的鳳尾琉璃,覆蓋了之前鬱鬱蔥蔥細細密密的鬆葉。
香氣四溢。
異象顯現,眾人得知紫芝崖道場變化,心知是入定之人醒了。
樹下坐了百年的人站了起來,垂首受教。
鳳尾花隨崖邊海風四散,一地落英。
細密的紅色花瓣之中,道台上所站的人,似乎也變得虛幻了起來。
真亦假,假亦真。
如同清氣彙聚的天一般,明明真實的存在著,卻讓人覺得虛幻。
虛幻之人亦同樣真實的存在。
這,就是少乾師兄的道嗎?
龜靈興衝衝奔了過去,“大師兄!”
還未到達,一道白影撲到薑穆懷中,龜靈一看,卻是一隻雪白色的兔子,是長耳,臉色瞬間黑了。
“龜靈師妹。”薑穆抬頭應了一聲,伸手為長耳順了順毛,笑道,“長耳,我隨師父學習之時,你可有好生修習?”
兔子抬頭答,“自然是好好修習,長耳有跟著多寶師兄煉丹。”
多寶行來,冷冷淡淡拆穿,“搗藥而已,練什麼丹。”
長耳:“……”
“如此。”薑穆彎腰放了兔子,笑意不改,“稍去收拾。自己去閉關。”
“大師兄……”
“嗯?”薑穆笑意不變,低頭看向它,似乎沒理解毛茸茸的兔臉上的求饒之意。
長耳垂頭喪氣,“是……”
多寶四下看了眼,疑道,“少乾師兄,師尊人呢?”
薑穆目光落到天際流光之處,回答道,“聽聞師伯傳信說有要事相商,已前去昆侖山了。”
“如今才一百二十年,師兄為何突然醒轉?”
按著師兄的資質,應該不止於此。
“已是該醒之日,便醒了。”至於真正的原因……一他坐了挺久,二該懂得懂得都差不多了,三師父出門有事,他出關看看碧遊宮。
龜靈扯了扯兩人的袖子,“兩位師兄,紫芝崖風大,先回碧遊宮吧。”
金靈站在遠處,跟在無當身後,一直低著頭不說話。
“好。多寶?”
“是,大師兄。”
無當的語氣總是和和氣氣,溫婉無比,“少乾師兄出關,境界更進一步,當真可喜可賀。”
“此番聞道,的確獲益匪淺。可若說進境,倒是未曾長進更多。教師妹見笑了。”
落後幾步的金靈聞言,指尖一握,忍不住刺道,“師兄天資過人,何必自謙。謙虛太過未免虛偽。”
氣氛倏然一冷。
便見是多寶龜靈冷著臉,一副要掏法寶揍人的模樣。
薑穆看著她,一時沒有言語。事實上他非常清楚金靈脾性,無非是本為天地間至上的靈物,心高氣傲,入碧遊以來有些受打擊了……
並無大礙,卻也不可放任不管。
若有了心魔,恐怕她日後修煉進境不易。
“師妹所言甚是,是我言語不當。”他微微低了頭,正視著金靈,“但師妹所言……可知謙虛並非炫耀,謙虛是人看到他人長處而補己之短的基本條件。”
金靈反駁道,“……修行之路,本就是天資優秀之人,一日千裡。”補己之短,說的好聽……根本無法補全!
“天資固然重要,卻不是仙道唯一。師妹可知,當年道祖初次講道時,諸位聖人皆不過真仙之境,後來為眾生而一舉成就聖人,可見相較於真心,天資所使,終也不過如此。我雖為紫金葫蘆,跟腳在此,但真正論及五行仙緣,卻不及師妹。於五行金元的理解,才是師妹所長。”
世界靈物,即便生有萬年長壽,卻不太理解人世深淺。也許很多人會說金靈任性,可在薑穆眼中,終究是個孩子心性。
當年在他工作期間內,走丟的孩子被帶到他麵前的,各樣品性他見得多了。對如今金靈,也存有耐心。
“你我非聖人,自然各有長短,不必以己之短攻他人之長,亦不可以己之長克他人之短。求仙一道,在於定心。師妹於仙道的堅定心意,他人望塵莫及。隻是,師妹可知道,本心為何。”
碧遊宮人,為求仙問道而來,她所追求的,是真正的大道。何時,變成了追逐他人境界?
她終於低了頭,“大師兄。”
薑穆伸手,輕輕拂去她頭頂落的鳳尾花,“無妨。隻是修行中的些許問題,師妹不必在意。”
“我們回碧遊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