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穆一閉關,又幾百年了。
說是大禹往東海插了根定海神針,東海龍王很開心的跑過來說他們東海又多了個寶貝。
薑穆:“可喜可賀。”
“有靈君這話,老龍心裡妥帖許多。”敖廣欣慰道。
原本高興也高興,隻是還想著大禹是人族的事,有些膈應。龍族與人族的關係確實不算差,卻也談不上好便是。
東海受天柱坍塌影響深重,海水不穩,時帝堯新任水臣大禹治水,勘測多年,最後修築溝渠,引水至東海,又煉製定海神針,總算穩住了水壓。
不得不說,人族雖不比神魔之類,天生就有大神通,但人族的聰明,卻已得了公認。
他們總能以不可能之身做出不可能之事。
惜其性命,相比於各類靈物而言,委實太過短暫了。他們所創造的輝煌雖長久,可所創之人卻已不知幾遭輪回。
拿少乾靈君比較一下,像他們這般仙人,當真是凡一入定的時日,一個凡人的一輩子就過去了。
而這不過是他們這些仙人的一次課業而已。
大禹……
距離他造就定海神針,又三百年了。
那算是龍族與人族所締結的盟約的象征。
大禹也的確是個博學之人,可以相交。
聽聞後來他自東海歸國之後做了帝王,不久就病逝了。多年治澇期間,早已百病纏身。如此結局,於凡軀卻也難免。
敖廣思及此,微微歎了口氣。凡一見那定海神針,難免想起昔日禹之風采,可惜斯人已逝。
昔日與少乾手談,言笑之間所言,至今思及,仍有所動。
“世間萬物,能恒常不變者,往往易愚頑不化,有如人族一般,不斷進取創造,從不停滯,並將成果留於後人,代代傳承,未嘗不是一種永恒。”
所言極是。
唯此神針,成為龍族人族共同的至寶。
定萬古流芳。
……
在碧遊宮的日子,相對於從前流落荒野,安定許多。
如今想起與大師伯的相會,仍有一種恍如隔世之感。
若是……若是她們多那麼些許的運氣,能早遇師伯一點……
此事石磯倒從未在碧遊提起,若提起,恐怕師伯還歉疚於自己沒有快走一步。
其實,終究是因他們當時,被欺壓太久了……連反抗的勇氣,也無。她並非不想留在碧遊宮,隻是覺得,出生之地,也不能忘懷罷了。
師門修行的日子其實不久,與大師伯相見的次數,也寥寥可數。但龜靈師伯言語中可以得知,大師伯對人間風物,十分關心。
或者說,對六界之事,他沒有不關心的。雖然他的關注點相對於旁人,總是奇怪了些。譬如說借屍還魂,神魔之境,或者說三生石判官筆,他更是研究的透徹。
石磯偶爾無事,也會去一趟人界,全做煉心之行。
龜靈聽說之後,興趣不已,跟著她去了。
歸來之時,從人間界帶了個葫蘆絲。
再後聽聞她送的人是大師伯,石磯頓時驚呆了。無比後悔當時看她好奇沒有阻止。
不是說……送一個葫蘆葫蘆絲……
那與有人送龜靈師伯一份龜甲讓她學卜筮可有什麼分彆。
多寶了解到此事,也有些無語了,“師妹,你怎能送師兄這般物件。”
喜樂,木琴也罷,笛簫也好……同為植物,至少,不是同葫蘆類……
多寶一嚴苛,龜靈就怵了,囁嚅著沒敢開口。
薑穆擺擺手,“無妨。我很喜歡。”就其本質而言,紫金葫蘆等等已生就靈識的神,妖等,已出離本體。雖跟腳說是葫蘆,卻已身處五靈之中,不再無知無覺,與普通的葫蘆,已沒有大的聯係了。
何況薑穆,他的族類認知,本來也不是單純的紫金葫蘆。
“新的樂器,相較於笛簫,音色更顯圓潤,也是不可多得的佳品。待日後師兄練習好了,吹給多寶龜靈聽,如何?”
多寶抿抿唇,覺得如此耽誤師兄修行不好,但是……
“……真的?”龜靈抱著他的袖子不撒手了,“師兄對我最好了。”
若能聽得師兄奏曲,似乎也不錯……
多寶對自己默默道一句。
薑穆笑著,點了點頭。
……
是震天箭。
紮在童子身上的箭翎,石磯一眼認出。
石破天驚軒轅氏。
上古聖賢所用,天地至寶凝練,被震天箭刺中的普通妖族,無一不是魂飛魄散之局。
八百年前朱丹……不正是如此?
石磯終是,再度拿出百年來從來離身的赤紅色玉石,思及軒轅弓震天箭,目光沉沉落於玉石上,看到那段裂紋,感覺不到任何靈氣,悲色漸生。
“石頭,東南的島上仙人招收弟子,你我去看看如何?”
“石頭受天地靈氣,若是修行,定能成就人形,超凡入聖。”
“丹也要求仙!”
“石頭,速速化人,你我一起去金鼇島拜師如何?”
她又一次與她閒談時,一箭自遠方而來,射裂了紅色的巨石。
自此除卻風聲,再不聞人音。
受天風雨露而化靈成人,最後在身邊,撿到手中的,隻有那一塊與尋常無知無覺的玉石再無分彆的紅。
沒有精魄,沒有靈識。不通言語。
昔日天地翻覆,神器流落世間,傷了朱丹性命,如今又殺童子。
明明已換了數代主人,為何……
莫非此生,偏就與那震天箭有生死之仇?
她的目光落到箭尾之上,拔出長箭,看清一段微小卻清晰的字跡。
鎮陳塘關總兵李靖。
陳塘關,李靖。
昔日於碧遊宮修行,也曾跟隨師伯前往昆侖山遊賞曆練,與度厄真人幾分麵熟。
前些年見他收的弟子並無仙緣,詢問之下,向度厄真人求情,放他離開昆侖山享人間富貴……
正是李靖。
不成想……不成想,此人竟恩將仇報,利用神器射殺童兒……
委是可恨,可恨至極!
……
時近封神之期,雖闡截未曾對立,封神榜也未有現身之機會,可薑穆閉關,還是無法安心。
他論道台對著守幽與諸子閒話家常之時,東海驟然發來訃告,說是三太子被人打死了。薑穆當即就趕了過去。
敖丙的龍魂已散去七分。
向來最樂意薑穆過來指點她龍子龍孫的龍後抱著殘敗鮮血淋漓的屍體,連薑穆進來都未看到,隻哭的肝腸寸斷,最後隻剩下一句哭訴反反複複,“我的兒啊!”
敖廣亦一臉悲戚之色,看到薑穆被守門的蝦兵蟹將帶進來,才勉強收拾了下,迎了過去。
靈堂。
黑白色的,死亡。
薑穆踏入之時,某些記憶,似乎從遙遠的……不可計數的年代之前,又再次複蘇。
他看著收納著龍身的水晶棺,棺槨倒影出的海光,落在他眼中,似映出幾分波動。
他一揚手。
紫金葫蘆落於其上,自棺蓋蔚蔚然生出了一枝藤蔓。
淺淡的魂魄自虛空中彙集,附著在銀色的藤蔓上,最終形成一個透明的龍影。
敖廣見此一驚,“靈君!”
回魂,終乃逆天之術。何況敖丙為靈器所傷,魂魄已不完整。
薑穆收了手,收回紫金葫蘆時看到黯淡下去的色彩,也並無憂色。
他靜靜地站了會,看到龍魂漸漸穩定了些。目光落在自己施法的手上,道,“且安心。已無礙了。”
隻要他在。
哪吒已降生。
那……
石磯呢?
他收了龍魂封入鎖魂囊之中,交給敖廣,也不管龍族挽留,起身前往陳塘關。
他並未將此事通知金靈,以金靈耿直脾氣,隻怕到時局麵控製不住。
等他趕到時,石磯隨李靖已至陳塘關,哪吒的乾坤圈直指頭頂。
他拂袖之際,紫金葫蘆收入乾坤圈,立時燒的有些變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