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聊齋(十二)(1 / 2)

薑穆將此事記下。

他走出門。

門外夜已深沉。

月於雲層之中,朦朧見得些許光影。

薑穆被這暗一牽引,便想起那片黑暗之中,進退皆可怖的幻影。

“陶哥哥?”

耳邊響起的疑問,讓他從那種莫名的情緒中回過神,見到庭院一眾人猶疑不前的神色,“已無礙,各位放心。”

安婆婆簡直喜極而泣,顫巍巍地走到薑穆麵前,唇角微微顫抖,想要說些什麼,終於沒有說出。她四周一看,見幾道沒撕乾淨的挽聯,伸著手拽了兩下,才擦了擦眼睛,馬子連忙趕上,扶著她進門。

庭院沉悶的氣氛終於散了些。

安婆婆進門去看望,花姑子難得沒有橫插一腳,與老道嘰嘰喳喳又吵了起來。

許是被這種喜悅影響,薑穆唇角劃出一份淺淡的笑意。

水三娘伏在桌邊,淡淡然橫掃他一眼,“你怎麼樣?”

花姑子一頓,也不管被她一句兩句氣到頭暈的癲道人,匆匆走來,“陶哥哥,你沒事吧?”

薑穆微怔,“?”

水三娘眼皮都不抬,冷嘲道,“假惺惺。”

活死人一事,本就不應天道。他作為妖,即使修為深厚可保性命,但修行必折損……沒事,以陶醉品性,即便有事,他會說有事才怪。

“你!”

桌邊水三娘人影一散,完全不曾理會花姑子,再現身便到薑穆麵前,有意無意隔開了花姑子,“依我看,你趁早與之劃清界限,以免害你性命。”

花姑子臉色微沉,她的性格本也不懂忍耐,再經由水三娘兩次三番挑釁嘲諷,當即皺眉,“你不要太過分了。”

薑穆抬手,將二人分開了些,平熄了些許劍拔弩張的氣氛,和和氣氣道,“水姑娘好意,在下明白。至於花姑子,她頑皮了些,卻也並無惡意。今日之事,花姑子本是出於善心。何況安幼輿陽壽未儘,自然應活,在下所為,並未擾動命數,自然無礙。”

何況……安幼輿,救下他……也許冥冥之中真有緣分一說。正是薑穆出手,才能看到那支筆。那是薑穆的緣分,也隻是他的緣分。換作他人,未必想救安幼輿,安幼輿也未必得救。

世上事,往往是天地造就複雜的選擇,而做出選擇的造成新生局麵的,卻是人本身。命簿上所寫,是有天道和人性共生的命運。而薑穆,他的性,在身死新生的一刻,便已改變,命運隨之。

“哦。”她有些懨懨地應了一聲,不再說話了。

水三娘自然知道花姑子沒有惡意。她不過就是想救下安幼輿而已,她不過是想救安幼輿時不曾考慮陶醉安危,在他眼裡自然不算是惡意。

她清楚這一點,所以她也隻是嘴上擠兌罷了。隻不過……她不明白,花姑子如此任性,哪點值得他包容。

有些話出口,終是出於關心……薑穆自然不會言重。

不過……他終也隻能報以一笑和更加清晰的距離。即使昔年常日深山修行,但對於世間情義,薑穆心底比任何人都更加了解。正因為了解,才明白許多事情,無論初心如何,既知無法回應對方的期待,在初始就分的清清楚楚,才不會造成更大的傷害。

水三娘相當聰明,即使她生長於山林,卻比很多世間人更懂人心。薑穆知道,他的態度,水三娘也明白。

他們二人,都心照不宣。

氣氛頓時有些古怪。

癲道人抱著酒壺就要闖門,被薑穆伸手擋住。

癲道人:“小……呃,陶醉啊,趕緊!”他拍拍薑穆的手,“讓我進去看看徒弟啊。”

薑穆無奈,“道長,安公子既醒,且讓他與安婆婆聚聚吧。”

“在下還有一問,還要請教道長。”

癲道人被他的話勾起了興趣,果然從房中情況移開了注意力,奇道,“你竟還有難題?”

薑穆與他走了兩步,到那豆紫花藤下,伸手入袖,取出一隻毛筆。

筆身寬厚,有金玉龍紋雕刻,看著貴氣無比,不似尋常人家物品。

癲道人打量了好一會會,拿過毛筆湊近聞了聞,深深吸了口氣,才確定道,“有妖氣。”

薑穆道一句果然。

“敢問道長可知,此物來自何方?”

癲道人搖搖頭,果斷無比,“不知道啊。”

薑穆:“道長遊曆人間多年,博聞廣知,精於道術,卻不曾聽說此物?”

煉製筆的,也是正統的道門鑄器之法。

“實不相瞞,老道頭不太好使……真不記得。”

薑穆眉尖微皺。

癲道人看他神色,摸了摸下巴,“不然貧道去找其他人問問?”

“……”薑穆搖頭,“此物不屬於我,乃是安公子的畫筆。”

癲道人微微睜大眼睛,“徒弟的?”他拿著仔仔細細又打量了好一會,才不確定道,“這可是妖氣啊?”

水三娘斜了他一眼,“道長對妖有意見?”

癲道人一噎,識趣的不搭話,對薑穆道,“我徒弟可是人啊。筆是他的……”他湊近薑穆,更壓低了聲音,“……陶兄弟啊,你知道,尋常人不能長期與妖待在一處的,會死人的。”

若筆是妖,與徒弟一起呆著,還不得吸乾他的陽氣害他風吹就倒還短命啊……

“若它是道器呢”

以道術掩蓋妖氣。

癲道人聽得他言外之意,麵色微凝,目光落在手中的畫筆上,“道門之物……”難怪修成妖,也不見分毫邪氣。

兩人沉默之時,薑穆身後木門哢噠一聲響安幼輿奪門而出,近乎魔怔似的四下探尋,口中喃喃,“筆呢,我的筆呢?我的筆呢”

“安公……”安幼輿仿若未聽,一時令花姑子欣喜之聲也卡了殼。

院中眾人皆是一愣。

薑穆麵色不變。他可以確定,安幼輿已平安無事……

癲道人猶豫看了看薑穆,薑穆微歎,接了那隻畫筆。

還未落在手中,安幼輿見到,眼睛大亮,一手奪過,又調頭回了書房。

眾人呆呆看著薑穆,站了好一會,才後知後覺的隨著薑穆進了房間。

安幼輿坐在書桌前,提筆點墨,落在畫紙上,勾勒出眼睛的輪廓。

“安幼輿!”

安婆婆見他命懸一線,還不收畫畫之心,氣的兩眼發花,顫著手要去撕掉畫紙。

另一隻手按在畫紙上,攔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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