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藍星球曆法:紀元13268年十三月三日。
第一場藍雪。
發現的粉紅血人醒了過來。
——來自卡爾蘭聯邦上將帕羅手記《關於戰爭最後的時光》。
……
薑穆麵對著對麵那個對他說了一長串外星語的外星人, 沒有任何表示。薑穆的記憶裡,沒有任何相關的語言記憶。
所以說……目前他不太清楚,怎樣表示, 才是正確。
他麵前的人雖然也長著人類的模樣,但是血, 是藍色的。
這也無可厚非。他們第一次相見的時候,那幾人都不同程度的掛彩了,薑穆自然不會忽略從傷口處流出的藍色的血液。所以說,藍血非常正常,隻是血液裡的Cu2+元素濃度多於Fe3+會顯示的正常顏色, 正常,大概……也許吧……
用地球語言中的漢語來說, 他目前的身體叫做桑秋雨。
這麼說可能有些小眾……
換一種更加清晰的說法, 他有個表妹叫做白素, 有個表弟白奇偉, 還有個情敵叫做衛斯理。
他竟然破天荒的知道這個世界走向……可喜可賀。
事實上,在他的崩壞個性破壞了一隊獲殼依毒間後,他在對麵那些人類的眼裡, 大概直接從路人上升到救世主了……
雖然他也不想。
用來宇宙流浪的石棺以前裝著白素娘親的屍體, 據說是外星飛船事實證明也的確是外星飛船……
總而言之,他已經來到這裡一個晝夜了。
因為頭頂那個藍色發光的東西, 薑穆不確定它算不算太陽。所以也不太清楚這裡晝夜是否被稱為晝夜。
勉強就算是了。
一個月前,陷害衛斯理的事情暴露了,桑秋雨與眾人對峙之時躲進石棺,開啟飛船進入時空間。兩個星期前,石棺遇上流星雨被卷入亂流。
繼動力係統受損後,休眠係統也發生了故障, 機體運作重新開始,再加上時空錯亂的問題。
原主沒能重新正常激活休眠係統。
也就是說,原主是餓死的……
薑穆:……有點不知怎麼說才好。
在宇宙存在尚未可知的情況下,研究資料不夠完備的情況下,為求長生和躲避處罰,盲目開啟飛船步入太空,還是太衝動了。桑秋雨的確是非常聰明縝密的人,以前與他本人有所接觸的,沒有不承認這一點的。在他決定搶奪衛斯理手中的飛船秘鑰前,已經通讀了地球關於非地球遺跡的絕大多數文獻,多多少少推測到了部分外星人的生活環境和習慣,但那對於浩瀚的空間而言,還是太片麵了。
高緯度的文明降臨地球,是可以對地球有所了解的並且能迅速適應的。而強行接近高緯度的環境,麵臨的是一無所知。
這大概就像是那個現代人穿越到古代,和古代人穿越到現代的問題。
因此,陌生的星球……實在沒有桑想象的那麼簡單。
……
一天前。
薑穆睜開眼睛,躺在石棺裡,整個空間除了淺淺的呼吸聲,就安靜無比。因為缺乏營養,他已經感覺到身體的極度乏力。薑穆默然看著石棺上方類似於星際個人終端號碼之類的圖標。
目前擺在他麵前一個極其嚴峻的問題是,開,還是不開。
……如果再不采取行動,下一個餓死的就是他本人了。
現在係統機能還未恢複,如果這顆星球的環境不適合地球人類……
打開飛船的後果就非常明顯了。
不打開吧……活人還能被餓死……
飛船的門被推開了。
入眼是一片傾頹的廢墟。碎石遺跡橫七豎八臥在風沙之中,黑藍色的礦沙與土地,隱隱約約還能看到一塊塊殘缺的五官已經風化的人麵石像。
空氣有些稀薄,剛一踏入時有瞬間的窒息感,對於虛弱的身體來說,這種死亡降臨的五感封閉更加明顯。適應之後,則讓人想起他昔年遊曆大漠時所遇到的幾次狂風。
不過那時大漠是金色落陽下的黃色細沙,現在這裡,是藍色的星體下鐵藍灰藍色的土地。
說與地球不同,其實也並沒有什麼不同。因為人界的地麵是褐色的,天界的地麵是雲白色,魔界的土地是鏽紅色,所以見到另一片藍色的土地,也沒有什麼值得驚訝的。
狂風帶起灰藍色的沙塵,卷成深深淺淺肉眼可見的風卷。其中夾雜著點點的微光,運動時,就像是湧動的活著的星空。
狂風一道一道,向他襲去。
……
穿著聯邦軍隊統一製服的人,此刻卻分作兩派。
被重重圍困的明顯已窮途末路舉著特製的□□,咬著牙對著另外一方。
“長官,隻剩下我們四個人了……”其中一個人憂心忡忡地對身邊一個已頭發生了白絲的軍裝中年人說。
“……”中年人神色凝重,他沉默許久,沉重的說,“你我,絕不能成為聯邦的蛀蟲!”
“是,長官!”
這一句齊聲的應答,有些已山窮水儘的不甘,又有著視死如歸的氣概。
那四人聚在一起,背靠著背,盯著圍著他們的其他人類,嚴陣以待。
捕獵者的容貌各不相同,但那些或年輕或滄桑的臉上,卻都是統一的,仿佛一個模板裡刻出來的微笑。捕捉到新獵物的微笑。
因為他們已經,不再是人類了。
越過他們,帕羅看著這荒蕪的星球,有些悲愴。他們的祖先迫不得已,離開了自己的星球。現在作為後代,他們還要徹底的毀掉它嗎……
毀掉,這已經瘡痍的文明?
當軍團最後一個加密生命ID信號從這個星球消失的時候,也將意味著,對他們的母星執行徹底毀滅的命令就會下達。
到最後……他們還是無法留住,他們祖祖輩輩曾經居住過的星球嗎……
被深藍星人稱為獲殼依毒間的病毒體,是一種思維的存在。它可以入侵人類的大腦,破壞腦細胞後,寄居在人腦中,控製人類的行動,然後榨取人類思想和文化進行分割繁殖,再入侵,再繁殖。像疫病一樣無休止蔓延,比疫病更可怕。
疫病你還知道病人會因病而死。可一旦被獲殼依毒間感染,就算全星球的人死光了,你也可能覺查不到。
即使對整個星球執行毀滅程序,也不能讓被寄生的人類,混入到新的文明中去。
這一百年來為了明確最後的感染者,清除掉所有的被寄生人類,來到這裡調查的隊伍一批又一批,不是失蹤就是死亡。也許是病毒的感染性實在太強了,他們來不及把資料送回就已經失去了自我。
四人正麵對著絕望時,圍著他們的那群感染者突然轉過頭,無視了已是甕中之鱉的人類。
鐵藍色的星海狂風紊亂起來。從感染者的身上,冒出一點點微弱的白光,混入藍色的狂風中,讓那陰風變得越來越明亮。
獲殼依毒間肉眼不可見。隻有在星海藍礦石中,才會發出白光。多年來為了解決這種病毒感染,聯邦在母星上投入了星係開采到的幾乎所有的星海藍礦,才讓那些病毒現形。
現形……卻一直無法消滅……
無形無像的存在,消滅它,豈不就是最困難的是嗎?
在那些白色的光點離開之後,那一群人牆就維持著那個微笑,毫無抵抗的摔在地上。
就像一個沙袋。
一個屍體。
失去了獲殼依毒間的控製,他們就隻是一具屍體。
穿著軍服的人群,從一百年前到現世代的軍服的人,如塔羅牌一樣齊刷刷的保持著微笑倒下。
相互壓著,層層疊疊。
情景格外的驚悚。
隊裡還剩下的那個閱曆尚淺的年輕人……帕羅聽到他咽著唾沫,看起來有些反胃的樣子。
人群在那瞬間堆成了屍山。
而他們,隻差一步,就成了其中的一員。
所以……向來以嚴謹苛刻聞名的帕羅上將,難得沒有對他這種反應進行嚴肅批評。
獲殼依毒間的反常行為……
他們越過屍體看去,鐵藍色的光影中,走來一個人影。
薑穆的每一世,都或多或少,在學習不同的東西。或者是神魔之世的靈力道法,或者說現世的時空定論,又或者其他許許多多的玄學秘法。當人擁有長久的壽命時,那麼很多的知識就變成常識,那麼人也就被很多人形容為睿智了。
當然,薑穆不覺得這是睿智,隻是熟悉。第一次接觸的東西,也許還不明白它的道理,在第二次,第三次,反複的過程中,就變成了通俗易懂的常態。
上一世的個性因子他做了足夠的了解,所以重新複製組建起來,也不算困難。
踏入未知的第一步,就用上了。
他手中的個性,在深藍色的細沙中,因為抽開了狂風,而展現出利刃的形狀。
與崩壞接觸上的白色光點,迅速湮滅。崩壞的個性會從接觸點傳播到周圍。
一度擴散後,白光又散去一大片。
薑穆看著周圍重新聚攏的白光,覺得自己似乎是被盯上了。
他甩手抽過去幾鞭,那些光圈散了小半,還依舊圍著他鍥而不舍。
薑穆看到從遠方不斷聚攏過來的光點,依舊淡定無比。
崩壞的個性擴散出去。
白光卷著鐵藍砂石,一米之外,就徹底熄滅。
薑穆朝著昨天用石棺查出生命跡象的地點走過去。
果然看到了人類的……
人類的屍體。人類的活體。
無數人類的屍體,四個人類的活體。
不是沒有見過血流成河,但薑穆不得不說,今日所見這種死亡的墳墓,或者說沒有墳墓,入眼皆是死亡的場景,他恐怕在很多年後還會想起。親眼見證生命的消逝,人心就不會平靜無瀾。相較於喧囂的血流成河,這種寂靜的死亡,有時更令人覺得可怕。
帕羅恐怕永遠都不會忘記這一天。
白色的獲殼依毒間,藍色的星海礦砂,就像是宇宙最美麗的星空裡。
人類從星空中出現。
周圍一米的輪廓,因為獲殼依毒間的攻擊形成了一個暖白色的光球,並不刺目的白色,顯出一種奇異的溫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