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昭王軀體留存有著昔日約見西王母的記憶,桑年當年有靈,已感受得到。仙人乘雲駕霧而來,玉佩琅嬛,紫氣氤氳,金釵玉帶。
如今看到少白,明明沒有紫氣,僅僅一身青衫,卻無比像是姑射瑤池仙靈神侍。
也許小狐狸真的天緣深眷,桑年暗暗想。或有朝一日,能看他如燕昭王般遊仙池登神府,也未可知。
若薑穆知此,不免一笑。天眷……其實,往往他才是擾動世命者。知世事曉來生,本就是破壞規則的。如今以世事中人行於世事,也已是相互妥協了。
他為轉世之身。正如戲本規則,規束戲中人。唯有如此,繪儘天下終生的戲本,才不會超出預估。這一點,薑穆完全可以理解。
天命本就具有定數。曾幾何時,薑穆曾也問過,定數便是道嗎?是也不是。因此薑穆也知道,自己所做之事,於天命而言,對也不對。
二人便下山去了。
山下的村落相較百年之前,更加繁盛。不過近些年上山拜祭的人已少了很多。
凡人壽短。
如今還願意上山的,也隻剩了些許白發之人了。
村東頭住了一家兄弟,昨年做弟弟的壽限已至,已算喜喪。兄長今已百歲之齡。兄弟二人暮年,走動尋常,也無大病纏身,村人無不感歎幸甚幸甚。
自家弟弟的小孫子四處玩鬨,累了便過去尋他,窩在懷中看著遠處連綿群山,“大爺爺,你總上山作甚?”
“山裡真的有神仙嗎?”
孫二搖了搖頭,“這爺爺可不知道啊。”
“那你為什麼還給山腳修了祠堂?”
桑年:山腳那祠堂……修給你的?
經過的薑穆微微搖頭,對他笑了,“那是人族宗祠。”自然與妖無關。
“爺爺的爹說過,那裡可是有一個很大很大的皇帝的墓。我們大河村就是那個皇帝的後代啊。人家變成神仙了,也護佑自己的子子孫孫哩。”
門外路過的二人:……
似乎哪裡不對的樣子。
“從前我們大河村旱澇一起犯,後來離了宗祠後,年年豐收,再也沒碰過災害。這還不是有老祖宗保佑啊!”
小童似懂非懂的點點頭。“那為什麼爹爹他們都不拜了?”
孫二哼了聲,“這群小輩,好日子過慣了就忘本了!”
“什麼叫忘本啊?”
孫二惆悵地摸著胡子想了會,不想在童子麵前多說,“反正小乖孫喲,你可不要學他們。”
“嗯嗯!大牛聽大爺爺的!”
“想當年大爺爺和你家爺爺出生啊,你老奶奶都差點生不下來。人家都說大爺爺和你爺爺要死的。”
話音未落,孩子就哭了,“大牛不要大爺爺死,不要不要!”
昨年弟弟去了,這孩子顯然還沒回過神呢?倒是他這活了一百年的,反而沒那麼看重生死了。他抱著大牛哄了一陣,好歹不再狂嚎了,才笑道,“結果你猜怎麼著?一道光落下來,大爺爺和你爺爺就已經生下來了。誰都沒事,你說神不神!”
“神……”
“那明兒跟大爺爺去山上拜拜祖宗啊!我小乖孫就長命百歲啊!”
“好啊好啊!”
桑年一臉無語,“他們姓孫啊,燕昭王可是姓姬啊……”
薑穆:……不要在意這些細節。
桑年:……皇帝?燕昭王死的時候,始皇嬴政都還沒出生啊。
薑穆:……對於他們而言,燕王與皇帝都是差不多的。
桑年:你醒醒小狐狸,昭王得白受你多少香火啊!
薑穆:穆又不用香火修行,既是如此,拜祭昭王又有何妨。
桑年:聽著很有道理的樣子……但,還是不忿。
孫二看到村口少年帶著七八歲的孩童站著,以為是過路的客人,遠遠招呼道,“哎,郎君喲,有事說哎。”
桑年麵無表情。
薑穆笑了笑,走去門口微微一拜,“多謝老人家,某子姓薑。已至深秋,來這山間遊玩,一時忘了日頭。不知可否在此討杯水喝?”他從袖中拿出一支竹節做的水筒。
孫二睜著有些混沌的眼睛,良久看清樣貌,也愣了好一會。道是不知傳說中的外頭哪位世家出了這麼妙人,他回過神接過水筒連連道,“好好!薑郎稍等,就去就去。”
待蹣跚再走出來,還沒靠近,聽到自家那小孫子拉著他的袖子直誇,“哥哥真漂亮!”
孫二連忙拉過大牛,把熱水遞過去,“客人千萬彆計較。大牛!”這一看便是貴人,可不敢得罪了。
薑穆微微一笑,“阿翁不必緊張。童子稚語罷了。”
他接過竹筒,遞到桑年手中,拜彆,“多謝。”
二人走遠。
大牛牽了牽孫二衣袖,孫二回過神,笑眯眯道,“乖孫,明兒去拜祖宗啊!”
大牛重重點點頭。“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