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長發被夜的寒風吹到麵前。
一瞬間隨著紅色, 紫色的龍焰倒映進入藍色的瞳孔中。
如暮色的晚霞，絢麗過後，帶來黑夜, 欲蓋彌彰的掩藏死亡。
金紅色的炎之劍燃燒著，比龍炎更加炙熱。
每一揮動, 斬碎黑夜，破除魔氣。
由炎之劍，擴散開金色的火焰。
戰局混亂，耳邊是刀槍劍戟的嘶吼，目光中是聖光與黑暗湮滅的寒光。
長劍相接, 米迦勒從空中砸下來。
雪色的六翼從聖光張開，飛入天際, 接了人下來。
米迦勒臉色蒼白, 忍不住更加握緊手中的劍。
薑穆接下他, 伸手微微抵在他背後, 米迦勒才不至於倒下。
天使不具備體，所以他也不會有鮮血。但凡內傷，幾乎覺察不到。
米迦勒也不至於強撐著拒絕這份好意。他非常清楚天使長在戰場上失利將會導致的那無法預料的後果。那必然是可怕的！
拉斐爾作為治愈而存在百萬年, 天使的狀態如何, 誰都可以看不出來，但絕瞞不過治愈的眼睛。
米迦勒死死盯著緩緩落座骷髏王座上的墮落者, 簡直差點控製不住自己的驚訝。
也許其他的下位天使還沒有發現，路西菲爾竟然已經擁有了體！
不愧是從前的第一位天使長。米迦勒還是忍不住這樣的感歎。
但越是令人驚歎，卻越是引人痛恨！路西菲爾擁有卓絕優秀的天資，他的一切都是聖主賜予，他是天使中的第一人，米迦勒實在想不通他究竟還有什麼不滿！
貪婪真是他的墳墓！
因為首領兩方的戰局, 現在戰場上的勝利者似乎更傾向於黑暗。
路西菲爾這一瞬間的優勢，激發了他的部下的鬥誌。
無數影子尖叫著狂笑著從幽暗之處撲了過來，覆蓋大半的天空。
米迦勒站直了，麵無表情。
他很清楚，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這群凶狠的魔物騷擾天國。
那是他們的家園，那裡還孕育著新生的安琪兒，絕不容許黑暗玷汙。
他的目光變的堅定，越發冷靜。
落在戰場的廝殺之中，成為不死不休。
薑穆收回了他背後的手。米迦勒揮劍，又衝了過去。
耳邊傳來羽翼揮動的聲響，六翼支持著他飄在空中，無數潔白的雙翼在他身邊經過，在天國副君的帶領下義無反顧的衝向黑暗。如一陣大風吹去的白色雲朵。
神愛世人，亦或是創物主的權威？
出於同一脈的生命，最後也不免戰爭。
有些天性自由的靈，不受束縛。受到牽引就奮起反抗。有的稱之為自由，有的稱之為放縱。
有些天性穩定的靈，安於現狀。不見事實不會動搖。有的稱之為愚蠢，有的稱之為堅定。
路西菲爾為自由戰鬥，期望將他所追求的帶給昔日的同袍。但其實，天國之中，同樣也有如同米迦勒一般真切的感謝聖主賜予的生命。
他和米迦勒注定無法和解。
廝殺的戰場之中，他揮了下炎之劍，在戰場中碎裂的羽翼，從被黑暗侵襲的破碎意誌中凝聚而出，彙聚成金白色的羽流，縈繞在炎之劍上，最後融於其中。
天國形勢不利，烏列爾拉住了越發憤怒的米迦勒，最後還是下了撤退的指示。
薑穆打開了戰前聖主交給他的聖光屏障，在戰場的最後撤退。
天使軍隊已經撤離的差不多了，他收回了最後一些戰場消亡的光靈，回頭之時，看到高聳的金色屏障之上，無數黑色魔影撞擊時如同石入水麵暈開的一圈圈漣漪。
魔風交錯，路西菲爾坐在他的王座之上，赤紅色的眼睛盯著聖光，看到殘破的山麓間留下的拉斐爾，又看著部下無數魔影以性命破除屏障的瘋狂舉動。
薑穆看到魔王漠然的表情，顯然他對消亡波瀾不驚。
目光相對，漠然和和不忍對對方而言都一樣的刺目。
薑穆收回炎之劍，離開了戰場。他沒有回頭再看，也不需要。往年曾經遇到一些亡命者，同樣的冷漠和殘酷。或者對於路西菲爾來說，黑暗中由他而生就形體的魔物，不算是生靈吧。
正如對聖主而言光靈的異議可有可無一樣。
事實上，高一級的生命，總是會不由自主的安排其他的生靈，令之接受並命名為命運。或許是出於好意或許是出於權威，種種理由或是一些先天的優勢，讓他們不自禁以智慧和經驗的賢哲自居，認為自己是天地之間獨一無二的掌控者。
人類是如此，神明是如此，惡魔也難免如此。
薑穆見過很多這樣的生靈。
如同路西菲爾的行動以自由為名，其中卻也夾雜著他的野心。何謂黑，又何謂之白？
生靈之間采取行動，單純的追求精神的解脫的，很少。他們有無數的理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然後讓它符合一個美好的標準。
甚至是自己製定的標準。
對於他的追隨者們而言，路西菲爾占領天國是為了他們更好地生活，但對於天國的原住民而言，他的墮落，帶來的是災難。
區彆在於，他們殺死對立者或是收服對立者，他們將奴役弱小又或是護持弱小。
前者為霸，後者為王。
路西菲爾，傳言中的惡魔。以這千年的相處而言，希望你，會是後一種。
彆西卜握著骨劍劈了屏障幾下，回報撒旦，“陛下，按照現在的速度，還需要半天。”
撒旦持劍，扣著手中劍柄上交錯的骨節，看著那一片片羽翼遠去，如昔日天國的花園中清風吹去殘雲，“讓他們走。”
他的薄唇緩緩勾起一個譏誚的微笑，“希望下次，天國的主人不要縮在背後，卻派來不入戰場的治愈天使為他擋劍。”
三位天使長回到神座之前。永恒的湖水依舊寧靜，天國的花朵依舊盛放，甚至連神座兩邊的樂器，也都叮鈴作響。
戰場的硝煙沒有影響到神境分毫。
天國的聖主走下神座，寬憫地撫慰著領隊失利的米迦勒，“我的孩子們，不必再為此愧疚。這不是你們的錯。”
烏列爾微微皺眉，對聖主說，“那墮落者，已經擁有了體。”
聖子跟隨在聖主身側，點了點頭，“是的。父也看出了這一點。”
“可是作為意誌而存在的光靈，原本不應該擁有體。”
聖子伸手扶了扶米迦勒烏列爾，示意他們不必再多禮，“墮落者在黑暗中變質，他與傲慢的罪孽融為一體，已不再是單純的光靈。”
“拉斐爾，你為什麼避讓了那個惡魔？你的炎之劍上，有我賜予的斬魔之祝福。”
薑穆彎腰行禮，回答他的問題，“治愈無法利用外物去贏得勝利。”
“賜予你的，它將保護你，它屬於你，以炎之劍淨化，為了是神境的平靜。”
“斬魔是聖主洗滌黑暗的大術，治愈不能隨意的使用。”
他聞言來回走了兩步，神明的目光盯著他，威嚴的問，“即使是為了天國的安寧也不可以嗎？”路西菲爾已經是黑暗中的魔物，對他使用斬魔，應該是天國任何光靈的選擇。
“……”
眼看著靜默令人心跳，烏列爾趕忙開口作了一個解釋，“我父，正因斬魔淨化之術乃是父親自賜予，治愈重視珍惜，加上麵對不知底細的路西菲爾，因此才未貿然使用。”
聖主露出意味不明的微笑，“不錯。對於擁有體的惡魔而言，哪怕你將靈智儘數獻祭給光明，也不一定可以毀滅黑暗。”能不能是一回事，想不想就是另一回事了。
“如果不是治愈在戰場救治收集亡者靈智使之重生，戰場的損失一定會更加嚴重，我父……”
神明走回神座坐下來，以陽光為絲線繡滿精致的花紋天平的長袍拖在雲彩之中，閃爍著燦爛的光芒，他擺擺手無意再聽一些解釋，“治愈的確受到天國生靈的一致喜愛。”路西菲爾的叛離，導致三分之一的光靈墮落，如果叛離的是拉斐爾，那事情還真是會更加糟糕啊。
這句話讓在場的所有光靈的臉色看起來越發的蒼白了，尤其聯係到最近為聖主厭惡的墮落者們。隻有另一個當事人還不為所動。
“炎之劍在哪裡？”神明問。他看著麵前的這個孩子，某種程度上說他幾乎是天國之中最認真的光靈，而且他品行溫柔，完全沒有任何的桀驁和衝動。真是可惜，那位墮落者，他太心急了。殺戮天國同袍，拉斐爾即使不相助天國，也不可能會幫助他。
烏列爾立刻回答，“已經安置在烈陽之中了。治愈已經收回了所有戰場光靈的意誌，請父放心，明亮的光會讓他們儘快恢複的。”
聖主卻並未回應他，重複了一遍，“拉斐爾？”
薑穆回過神來，點點頭應答，“正是如此。”
嗚——
天國邊境的號角層層傳遞而來。
花園眾生靈不禁都回頭看去，看到極遠極遠的天際，隱隱翻騰起來的黑色雲霧。
米迦勒咬牙恨恨不已，“可惡！”他站起身，拔出了自己腰間的長劍。
這是數萬年來第一次告急號角。
“尊敬的父啊，請再給我一次機會。” 米迦勒行了一禮，堅定地望著那片陰雲，“我必將為天國消滅黑暗。”
“我的孩子，你去吧。”神明的手中出現一柄光輝璀璨的權杖，他的臉上帶著慈悲的微笑，“我將我的力量賜予你，去吧，淨化那些被魔氣腐蝕的靈魂。”
烏列爾拉著薑穆也隨之一禮，被神明製止，“你們二人，有其他的任務。”
“可是米迦勒……”如果對上路西菲爾，他們怎麼能不去相助？尤其是治愈。
“伊甸園的新生靈將要降生了，他們美麗，脆弱，你們前去衛護，以免惡魔傷害他。”
烏列爾猶豫了下，終究知道他無法改變父的意誌，“是，父親。”
他拉著治愈離開。心裡突然冒出一個念頭，也許讓治愈避開路西菲爾也好。父也不會盯著治愈不放了。
神明已經下定了決心。薑穆清楚，他絕不能在此時對這個上位者作出正麵的否定。他跟著烏列爾離開。在前往戰場的天門之處等候著米迦勒。
天使的大軍浩浩蕩蕩從雲霧中飛來，薑穆從羽翼間拿出王冠紋章，“聖主賜予的聖光屏障。”
“拉斐爾……”
“傷亡已不可避免，我們所能做的，隻有儘最大努力減少傷亡。”
伊甸園百花盛放，果實富饒，各式動物在原野上奔跑，安寧而美麗。它被後世稱為，人類的樂園。
在生命之泉旁邊樹立著一尊赤裸的雕像，如今已經完全變成血肉的皮膚，隻剩下一雙眼睛還是泥土的顏色。那無疑是一具極其健康的富有力量的體。
烏列爾招來烈陽，又將生命泉水撒在它身上，坐在生命之泉旁邊安靜下來，好一會，他說，“等到明天，這個孩子將要誕生了。”
薑穆點點頭。
烏列爾望著空蕩蕩的天空，路西菲爾和撒旦的臉在腦海中交錯閃現著，一些隱晦的不安讓他難以平靜，“……治愈，會贏嗎。”他見過路西菲爾戰鬥，凶悍而無畏，從前那位沒有過失敗。對於米迦勒而言，他無疑是個可怕的對手。
“為什麼突然會這麼問？”
“我有點擔心米迦勒。”
他視天國如同性命，又不會退後。之前如果不是治愈在場，如果不是他及時下令撤退，恐怕米迦勒真的會不計後果與路西菲爾決一生死。
現在他和治愈都在伊甸園，米迦勒一人對戰，雖然有父神權杖相助，恐怕情況也不容樂觀。
“會。”
烏列爾聽到他說。就像是從前可以救治傷員一樣，他的回答緩慢而確定。
拉斐爾從來不說沒有把握的話。烏列爾鬆了一口氣，然後他有點好奇，“為什麼？”
為什麼如此確定？
“因為聖主是創物者。”
他掌控有靈的弱點。
就算路西菲爾已經擁有體，可是天國之主的力量卻是從四個紀元以前就存在的。
烏列爾穆然點點頭，“是的。”任何光靈都不能違逆主的意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