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埃爾德蘭聽到自己說, "看到你能恢複我真是為你父親安心了。"
薑穆笑而不語。
對於他本人而言,在適當範圍內遵循各個世界的既定規則,配合當事責任人的工作, 不是什麼大的問題。
埃爾德蘭看到他書架上的書。
原本希賽爾並不喜歡看書。
他自然的走過去, 自然的依舊問他,"最近在看書?"
"看書隻是了解世界的一種方式。"
埃爾德蘭翻開書頁,書的文末有一段,“我想讓你見識一下什麼是真正的勇敢, 而不要錯誤地認為一個人手握槍支就是勇敢。勇敢是:當你還未開始就已知道自己會輸,可你依然要去做, 而且無論如何都要把它堅持到底。你很少能贏,但有時也會。”
"殺死一隻知更鳥。”薑穆照顧著他窗台邊那些花花草草,看到他的動作,在窗邊說了一句。
“你喜歡這個故事?”
“文學作品一向是人類不同於外物而創造的專屬於人文的瑰寶。我想我很尊重。”
“那你喜歡嗎?”
“在一個對此抱有偏見的人麵前來談這個不太合適,不過您已經問了,我也可以有一個回答。我的確很喜歡。”
他很敏銳。
埃爾德蘭忽然意識到這一點。
從來到這裡到現在, 其實他並沒有主動談起任何種族或是國家問題,一切都是平常的問候。但是希賽爾還是很明確的覺察到他對其他種族並不抱有好感。
《殺死一隻知更鳥》。這是二十年前美洲盛行的一本書,在南北戰爭後,為了廢除奴隸製為黑人的平等生存而發出的呐喊。
以童心的,溫厚的引導性文筆而著稱於世。
但事實上,埃爾德蘭對此嗤之以鼻。
無論是人類, 又或者是其他,沒什麼無辜與肮臟的分彆。
從過去到現在,見過的那些有彆於人類的,隻是碰巧生長了人類樣貌的異常對象太多,而令人深惡痛絕的是, 未表現出異常的人形對象在表現出異常之後,反而往往對他曾經歸屬的種族表現出極端的惡意。
這真是一件令人覺得惡心的事。
也許那本就是因為,他們原本就不是人類。
負責處理超自然現象的基金會首腦們,o5議會的最終決議是,我們收容,我們控製,我們保護。
實際上,埃爾德蘭實在不明白它們有什麼需要保護之處。對人類造成威脅的,就應該消滅。
“你認為阿蒂克斯的做法是正確的嗎?”埃爾德蘭問。
薑穆道,“是的。”
“那麼、如果那個湯姆是真正的凶手呢?”
“我想,人類社會建設法律的原因,一個方麵是為了懲治凶手來確保公眾的道德符合社會的要求,另一個方麵,是為了保護弱勢群體不被錯誤的裁決而傷害。不是嗎?”
無論如書中所描述,湯姆是無辜的受害者,還是如埃爾德蘭目前的假設,湯姆是強奸案的凶手。法律,或者說律師,都需要為此辯護。
因為社會法律從人類的社會道德中誕生而來,並不是所有的法律都是絕對的正確。每個時期有每個時期的特點,每個地域有每個地域的差異,它們不一樣。
辯護者需要為他們找到可能存在清白或者的確存在清白的可能性,為這個可能性而避免律法有可能造成的傷害。而暴力機關則往往成為單純的最終裁斷的執行者。
二者性質不同。
“那麼,對於希賽爾來說,社會的律法更加重要,又或者你的準則更加重要?”
薑穆忍不住微微笑了一下,“正如阿蒂克斯所說的,那並不是準則,那是人類的良知。如果不那麼做,等同於失去人心。”
殺死一隻知更鳥,對於人而言如此輕易。殺死一個無辜者,對於整個社會團體,同樣如此輕易。
作者哈珀·李在本文之中借父親阿蒂克斯之口如此陳述,[他們當然有權那樣認為,他們的觀點也有權受到完全的尊重,但是在我能和彆人過得去之前,我首先要和自己過得去。有一種東西不能遵循從眾原則,那就是人的良心。]
“能保證一個人尖酸刻薄,能保證他恐怖黑暗,能保證他生性孤僻而就是世人眼中孤僻殘忍的惡魔?
恐怕,這件事誰也不能保證。對於一個人,隻要他願意,他目光裡也許永遠隻能看到另一個人好的或是壞的一麵。
可是並非因為他的錯誤而因為他的與眾不同而裁斷他錯,那麼即使是風口浪尖,我想也必須有人站出來。在那本書中,不是阿蒂克斯,也會有他人。”
“即使以那個黑人的死亡作為結果,這也算是律師的勝利嗎?”
“這是律師的失敗。”薑穆回答他,“成功的是,那時候世上會有兩個孩子,他們肖父,終將成為一個平和的,成熟的,並且充滿了友愛的人。他們不會隨波逐流,他們永遠保有自己的底線和良知。”
“也許吧。”埃爾德蘭看著他,若有所思。
來自於世界的惡意固然層出不窮,基金會的百般阻止下,生活在陽光下的人們永遠不受陰暗的侵害。
他們還保有著這份無知的天真。
人常常因為無知而大放厥詞,說著一些天真的可笑的笑話。
相信人的愛可以戰勝一切,相信人類的善良與所謂的公正。
可惜人生來就不是平等的。
愛與正義也不過是哄騙小孩的睡前故事。
可是隱約的,埃爾德蘭覺得,經曆過異常影響的希賽爾卻並不是他想象中的無知之一。
埃爾德蘭皺著眉,“出院的手續我會幫你處理的。”
他並不想讓他離開,至少不是現在。可是,近一年來對於經曆過異常生還的生命體所設置檢測的項目基本上希賽爾都已經配合檢驗完畢,結果並無異常。
對於常態生命體最長觀察期已經度過,按照約定,他基金會必須放人離開了。
年輕人似乎從某一瞬間的失神中蘇醒過來,誠懇地道謝,“麻煩您了。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