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深秋做了個詭異的夢, 夢到她推開門回到港口黑手黨之後,五條悟又生病了。
這一次也是重感冒,打點滴時孤身一人, 他坐在走廊的長椅上,周圍的人來來去去,他卻安靜得像是一幅摳出來的畫。
一位母親牽著孩子的手, 低聲斥責他糖吃得太多, 蛀牙嚴重,要聽醫生的話不可以再吃糖,孩子委屈地扁起嘴巴。
一對上了年紀的老人互相攙扶著從他麵前走過, 老奶奶叮囑老爺爺以後不許再偷偷踢被子, 都是因為他亂踢被子才會生病。
禪院真希拎著一袋藥從他麵前走過, 熊貓揉著後腦勺嘀咕著說憂太的感冒太嚴重,狗卷棘打了個噴嚏,拉高外套的衣領。
家入硝子一邊打電話, 一邊解開白大褂的扣子:“我已經戒酒了,今天就不去了……”
伊地知打著噴嚏,蔫頭耷腦地抱怨著又要加班。
他們像是看不見坐在椅子上的五條老師, 徑自從他眼前走過,恍若兩個世界的人。
在這場夢裡, 九月深秋完全是被單獨剝出來的存在,她遵循潛意識裡的感情,驅動雙腳,慢慢走到闔眸倚牆的五條悟麵前。
他屈起雙腿,呼吸平緩, 點滴通過冰冷的吊針一點點流進青色的血管裡, 指尖是蜷縮, 扣在膝蓋上,一動不動。
削白的下頜攏進豎起的黑色高領中,半張臉都埋了進去,黑色太陽鏡虛虛懸在他鼻尖,稍微動一下大概就會掉下來。
九月深秋想要替他將眼鏡推上去,食指卻直接穿過鏡梁,觸空了。
一個小小的動作仿佛觸動到某種繃著的開關,時間靜止一瞬,太陽鏡“吧嗒”一聲掉到地上。
五條悟驟然睜開眼,條件反射地抬手,握住一把蒼白的空氣。
他盯著空空如也的手心,愣了下,忽而扶著額頭,沒什麼情緒地笑了聲。
彎腰撿起掉在地上的太陽鏡,拇指和食指展開,指腹抵著眼鏡左右兩邊的下端,向上推動。
黑色鏡片重新遮擋住他蒼藍的眼睛,他似乎注意到什麼,側首朝著她所在的方向,嘴唇微微一動。
“深秋?”
……
……
九月深秋從夢中驚醒,右手捂住急劇跳動的胸口,沉沉地喘著氣。
太真實了,這個夢真實到她心臟抽疼,痛覺神經似有緩衝,漸漸地,指尖麻痹,她才恍惚地察覺到,渾身都在疼。
夢裡的那個五條悟,孤獨到讓她喘不過來氣。
九月深秋抱著被子,目光落在黑暗中的某個不知名角落,發了很久的呆,直到雙手雙腳恢複最初的狀態,不再蔓延細密的疼痛,她才稍微動了一下。
這時,門外傳來不輕不重的敲門聲。
她心口重重一跳。
敲門聲三聲後停下,繼續敲三聲,斷斷續續,像是她不開門就不罷休。
九月深秋按了按抽疼的額角,下床去開門。
是五條悟。
她一時怔住,罕見地有些摸不清這是現實,還是夢。
夢裡那個無人看得見的五條悟一寸寸地浮現在眼前,逐漸和眼前這個抱著枕頭的五條悟重合。
“……什麼事?”
話出口,才發現聲音沙啞得不像話,她眼神一閃,欲蓋彌彰地咳了聲,勉強恢複正常的音色。
“這麼晚找我,有什麼事?”她問。
五條悟眨眨眼:“我睡不著。”
在她疑惑的“你睡不著敲我的門就能睡著了嗎”的眼神下,他卡了一秒鐘,立刻改口:“我頭疼得睡不著。”
於是,在夢境和現實的雙重影響下,九月深秋迷迷糊糊地放他進了門。
有一種縱狼入室的錯覺。
直到五條悟抱著枕頭,屈著兩條大長腿,可憐兮兮地窩進床頭的沙發裡,她才後知後覺地回過神。
“……等等,你頭疼,睡不著,來我房間就能睡著了嗎?”她端著一杯熱水,一臉納悶。
“因為你可以轉移我的注意力啊。”
接過她手裡的熱水,五條悟舒舒服服的活動了兩下頸項,喉結下的線條被拉伸得淩厲清晰。
九月深秋呼吸一窒,匆匆移開眼睛,扔給他一條毯子:“先蓋著,省得加重感冒……”
忍了忍,實在忍不下去,坐到床沿麵對著他:“不管你的理由是什麼,深夜尋找借口待在異性的房間,都是非常不禮貌的。”
“那我禮貌點,你就可以讓我以後也待在你房間裡麼?”五條悟抓不住重點地反問。
九月深秋噎了一下:“不可以!”
“哦。”他聳聳肩,完全沒有要為此反省的意思。
“你倒是,偶爾也聽一次話啊。”九月深秋苦惱地歎了口氣,“我不可能一直像這樣陪你胡鬨的。”
總有一天,我會離開的。她在心裡默默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