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鐘聲,最後一批人被侍者帶到泉水旁,按是否完成任務,分在了泉水兩側。
斜對麵的獻祭區,陸西洲,還有那群NPC,帶著其他人麵向泉水的方向肅然而立。
顏七倒是仍然站著,他好像說了句什麼,所有人齊刷刷地對著水麵跪倒,伏拜在地。
泉水裡,靠近他們那邊的水麵下,隱隱地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向岸邊遊動。
楚酒覺得,好像就是她上次在泉水裡看到的那個淺色的影子。
影子停在近岸的地方不動了。
一直翻騰個不停的紅色泉水忽然有了變化。
無數血泥怪都朝著那邊蜂擁而去,潛入水下。水麵忽然靜止了,宛如溫度驟降,結成了一大塊紅色的冰。
片刻之後,一隻龐然大物衝出了水麵。
是一朵巨大的血色的曼殊沙華。
精確地說,是一朵由無數個血泥怪組成的巨型曼殊沙華。
它的莖和花瓣,都是諸多血泥怪的身體彼此連結糾纏在一起,長長的莖蔓上托舉著尺寸驚人的花苞。
和真正的曼殊沙華不太一樣,花苞並不是由幾朵花共同組成的一簇,而是一整朵半開的血紅花蕾,花蕾上每一條彎曲延展的長長的花瓣,也都是血泥怪柔軟扭曲的粘稠身體。
濃重的血腥味撲麵而來,就連站在岸這邊的人都沒法呼吸。
粗壯的花莖把花苞托舉出水麵,血蛇一樣在空中不停地扭動,往前延伸,花苞終於停在那群膜拜著的人的頭頂上。
花苞倏然綻放。
在無數條蠕動的血紅色花瓣中間,坐著一個巨大的嬰兒。
它足有三四個人高,說是嬰兒,卻隻有頭和兩條手臂是人類,身體是條肥碩的魚。
它團團地坐在血人組成的花苞裡,全身上下都是和花瓣反差極大的純白色,肌膚幼嫩,身上的肉堆成一圈又一圈,魚身的部分覆蓋著一層魚鱗,鱗片也是淺到透明的顏色,泛著閃爍的銀光。
隻有一雙眼睛是血紅色的,和嬌嫩的身體顏色極不協調。
它的表情冷漠,用紅眼睛掃視了一遍下麵膜拜的人群,把頭轉向顏七,無聲地張了張嘴巴。
顏七立刻說了句什麼,所有人都重新站了起來。
魚嬰又對著顏七無聲無息地開合嘴巴,顏七馬上對侍者招了招手,讓他們捧上金色的托盤,上麵放滿了水晶瓶。
一直在指揮顏七的是它。
看來這隻半人半魚的怪物,才是這裡真正的主人。
楚酒現在弄懂了,為什麼這個家族所有成員每年都需要冒著被殺死的風險,帶人貨回來完成獻祭,而且必須親自動手,而人貨還可以用反殺挑夫的方式,加入家族。
因為在主人眼裡,他們都隻不過是侍奉的奴仆而已。
主人需要更強壯聰明的奴仆,也需要給家族注入新鮮的血液,才能讓他們保持活力。
死幾個挑夫,不過是優勝劣汰而已,它根本就不在乎。
韓序碰碰楚酒的胳膊,讓她看下麵的泉水。
泉水現在平靜無比,裡麵一個血泥怪的影子都沒有了,它們剛才那樣騷動,大概是要去組成曼殊沙華。
水池對麵,魚嬰的花莖忽然彎了下來,彎到奴仆們可以觸及的高度。
那些奴仆,每個人手裡都分到了一隻水晶瓶。
魚嬰伸出它巨大的手指,懸停在最前排一個老頭子NPC的瓶口上。
一股暗紅色的葡萄酒一樣的液體從它的指尖緩緩流出,注入瓶口,很快就裝了小半瓶。
魚嬰抽回它的手指,去找下一位。
老頭子迫不及待地把瓶口對準手腕,小心地滴了一滴。
就像乾涸已久的花忽然澆足了水一樣,他全身打褶的皮膚奇跡般地舒展開,恢複成光滑而有彈性的模樣。
他的腰挺直了,背也不再佝僂了,重新變成了一個年輕人。
這就是泉水的饋贈。
它每年都施舍一點給它的奴仆們,這東西比陸西洲“藥酒”泡出來的琥珀血有效多了,都是濃縮的精華。
有個侍者走過來,示意已經領到泉水的人,可以帶著瓶子離開獻祭區了。
楚酒盯著魚嬰汩汩地往外冒紅水的那根手指頭,心想:泉水之源,所以這就是泉眼嗎?
巨型魚嬰出現時,泉水這邊的等候區,所有人都驚呆了。
這會兒人人都明白,獻祭儀式已經開始,等獻祭區的人全都領到泉水時,就是倒計時結束的時候。
這是最後的殺人的機會。
等候區頓時亂了。
人們開始不顧一切地互相推搡,扭打著,每個人都想把彆人扔進泉裡。
那個爸爸帶著女兒,也在人群中。
他們剛到不久,爸爸是人貨,樣貌還很正常,隻是身上多了不少血跡,女兒是個挑夫,原本幼嫩的臉上早已爬滿了皺紋,看起來十分詭異。
爸爸帶著小女孩,用手緊緊地把她護住,拚命擠過混戰中的人群,終於來到泉水邊。
他蹲下,摸了摸小女孩的頭,“爸爸走以後,你自己要好好照顧自己,堅持住,會有人來救你出去的。”
他退到水池邊沿,拉過女孩的手,放在胸前,“來,推爸爸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