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酒忍不住仰起頭,剛好對上他的眼睛。
他清澈的眼眸和平時不太一樣,大概是因為櫃子縫隙裡透進來的火盆的忽明忽暗的光。
外麵忽然傳來梆子響:
“邦——邦——邦——”
梆子敲了三聲。
櫃子前有黑影一閃而過,韓序探身過去,貼在縫隙上看了看。
他說:“他出門走了。”
兩人立刻從櫃子裡出來,房間裡果然沒人了。
楚酒往門口走,發現剛才擋住她的那堵無形的牆也消失了。
她從門口探頭出去,看見老鬼穿壽衣的身影一閃,出了小院院門。
老鬼一走,外麵嘯叫的妖風立刻止住,天上的雲層裡透出的藍光消失,恢複了正常。
女鬼說得沒錯,老鬼二聲梆響來,三聲梆響走,分毫不差。
韓序跟過來,“我過去看看白落蘇。”
他的目光和楚酒的目光稍微碰了一下,就不自在地迅速轉開。
兩個人從櫃子裡出來,不用再抱在一起了,反而不像剛剛抱著的時候那麼坦然。
楚酒點點頭。
韓序立刻出門,去對麵廂房看了看,轉眼就出來了,回到這邊,“他還在睡覺。”
鬼來了,鬼又走了,白落蘇全程香噴噴地睡過去了,一概不知。
楚酒感慨,“大概這就叫做那什麼人有那什麼福。”
韓序彎彎嘴角。
出去在初冬的夜風裡走了一圈,他看起來鎮定自若多了,終於肯跟楚酒好好對視。
他又上下認真打量了她一遍,確認剛剛所有的虛擬傷口都不見了,才說:“那個‘生命之瓶’,一定要記得補貨。”
楚酒點點頭,“三聲梆子響過了,我得去喜房見秦雲簡。”
正說著,小院門“吱呀”一聲響。
兩個秦宅的仆役推門進來,徑直來到楚酒的廂房門外,躬身說:“到時辰了,家主大人請楚姑娘去喜房。”
韓序說:“楚酒……”
楚酒點頭,“我知道,我會小心。”
昨天那間喜房裡,一切如舊。
陳設未變,到處依舊紅成一片,隻是和昨晚不太一樣,這回房裡不是黑洞洞的。
除了油燈,八仙桌上還擺著一對小臂粗的紅燭,火苗搖曳。
桌上已經準備好了一桌酒菜,每一盤都騰騰地冒著熱氣。
楚酒一進門,就看見秦雲簡正坐在八仙桌旁,依然穿著那身素白色的衣服,支著頭等著她。
他的臉上多了樣東西。
是和“翦水秋瞳”那張卡的卡麵上一樣的白色麵紗,遮住了下半張臉,隻露出一雙斜挑的眉和含幽帶怨的美目。
他全身素白,長發垂肩,風姿綽約地坐在一對高燒的紅燭下,人美如畫。
隻是楚酒現在一看到他的眼睛,就不由自主地想起翦水秋瞳那張卡的技能——
打氣球的超猴的一對激光眼。
腦子想管都管不住。
秦雲簡的眼睛裡並不會往外冒激光,看見楚酒進來了,眼角溫柔地彎了彎。
他從懷裡拿出昨晚寫了一半的那張黃紙,繼續在上麵寫字。
楚酒走過去,看見他寫:“你終於來了。我還以為你今晚不打算來見我了。”
楚酒來遲了一小會兒。
楚酒回答:“昨天已經答應過你了,我不會失約,肯定會來。”
楚酒接著叫他的名字:“秦雲簡。”
那雙漂亮的眼睛更彎了,他低下頭,在紙上寫:“今天在墳前,我聽見了,你找到了我的名字。”
楚酒知道他聽見了,否則不會憑空漲了眷戀值。
他寫:“這麼多年,我都已經忘了自己原本叫什麼。”
他指指旁邊的椅子,在黃紙上添了一個字,“坐。”
紙上已經寫不下了,他翻了個麵,繼續:
“今天在墳地,我被人用法術拘著,一時沒法出去幫你。好在你平安逃出去了。墳地那種地方,陽氣不盛,陰氣太重,下次不要再去了。”
楚酒好奇,問他:“是誰拘著你?是不是那隻老鬼?”
秦雲簡的手指懸在紙上,頓了頓。
他沒有回答楚酒的問題,而是寫道:
“那個人你要很小心。他是秦家祖墳裡的一代家主,我也不知道他是多少年前死的,法力相當高深,誰都鬥不過。當心他會去找你們的麻煩。”
楚酒心想,秦雲簡的消息還沒有女鬼靈通,他不知道,那隻老鬼已經來找過麻煩了。
秦雲簡幫她拿過一副碗筷,又用酒壺斟了一杯酒,動作流暢,不再是昨晚到處摸索的樣子。
楚酒在他旁邊坐下,順口問他:“有眼睛可以看,方便多了吧?”
秦雲簡點了下頭。
“這座宅子和墳地我都很熟悉,不用看也能走,可是今天還是又在墳地那邊到處轉了轉,仔細看了一遍。我已經很多年沒有用眼睛看過周圍了。那些樹,那些草,還有周圍的一切,都很美。”
他是說墳地裡那幾棵樹葉快掉光了的歪脖子樹,半人多高枯黃的荒草,陰著的天,還有高低起伏的墳包。
果然是有一雙能發現美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