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韓序說:“是臣在宮中撿的。”
兩個人在說正事,雖然還沒進宮門,韓序已經自動自覺地恢複了“臣”的自稱。
怎麼可能是撿的,楚酒心想,賀若尋今天剛剛進宮麵聖述職,韓序就撿到了他手下參將的腰牌。
這也太會撿了一點。
這枚腰牌不是韓序或者他手下的侍從偷的,就是賀若尋手下的人跟他私下傳遞的。
賀若尋其人,是若蘭人,但是自幼和父母一起移居北幻,從小在北幻長大,隻把自己當成北幻人,向來對楚酒毫無疑問地忠心耿耿。
這次攻打長風,他更是出儘全力,屢立戰功,去年渡甘水時胸前還受了重傷,差點就交待在前線,說他和長風皇子勾結,楚酒絕對不信。
不過他手下的人就不好說了。
打狗還要看主人,賀若尋年紀輕輕,就受楚酒重用,朝中妒忌他的人很多,不能授人以柄,楚酒打算回頭讓人把腰牌給他送回去,再敲打一句,他自己手下參將的事,讓他自己處理。
楚酒把腰牌還給韓序,“先進宮再說吧。”
楚酒自己帶的腰牌,是純金打製的,上麵寫的是宿衛禁軍禦前貼身侍衛。
兩個人把腰牌交給守宮門的侍衛看過,順利地進了宮。
楚酒這才伸手要韓序那塊牌子。
韓序乖乖地把他“偷來的腰牌”送到楚酒手裡。
宮門口掛著一整排燈,比外麵亮得多,楚酒忽然發現,韓序的手指指尖上有點異樣。
是一道傷口,像是用刀劃的。
問題是,上次的傷口在中指,這次的卻在無名指上。
傷口的位置、深淺和長度都和上回非常相似,就連劃開的角度都一模一樣。
楚酒立刻覺得,這不像是切菜時不小心割到的。哪有人切菜時,能在兩根手指的同一個位置劃出一樣的口子來?
楚酒眼睛掃過他的傷口,並沒有問,隻接過腰牌,收進懷裡。
銅製的腰牌入懷,隔著薄薄的衣服都能感覺到涼意。
楚酒剛剛和韓序在巷子裡耳鬢廝磨,又狂奔了一通,一顆心原本莫名其妙地雀躍著,現在被這股涼意一冰,忽然冷靜下來了。
這是長風來和親的皇子。
他手指上有奇怪的傷口,他想出宮,無聲無息地就出去了,如果不是恰好遇到,不知道他原本打算去哪裡,要做什麼。
美色惑人,腦子得清醒一點。
兩人一起往楚酒的寢殿的方向走,不再像剛剛那樣牽著手,楚酒快走了兩步,和他隔著一點距離。
路過傾心閣,楚酒說:“你回去吧。”
韓序停下腳步,這次沒有提去她的寢殿的事,望著她,忽然問:“皇上打算什麼時候杖責?”
楚酒說過,偷偷溜出宮,按例要杖責二十,他貴君的頭銜也要沒了。
楚酒回答:“等我有空的時候。”
現在肯定沒空,因為要趕緊回去睡覺,估計已經過了亥正。
馮總管果然要急瘋了,一見到楚酒一身便裝打扮地回來,就把一張老臉拉得老長,下巴都快砸到腳麵了。
楚酒應付他:“你沒看見我在桌上給你留字了嗎?”
馮總管瞥一眼寢殿案上一張紙上龍飛鳳舞的兩個大字——走了。
“奴才知道皇上出宮了,可出宮到現在都不回來,奴才怎能不著急?”
楚酒奇道:“以前也不是沒在宮外留宿過,你急什麼?”
“那怎麼能一樣,”馮總管嘮叨,“那是在陸西洲陸大人的宅子裡,出不了什麼事,再說陸大人還給老奴送信來說,您嫌太晚,不樂意回宮了,給您安排好了住的地方,暫且宿在那邊,早朝就回來……”
他說個沒完。
楚酒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總算止住了馮總管的嘮叨。
次日下朝,楚酒一到禦書房,就重擬了一遍發放和檢查腰牌的流程,讓夏融著人去辦。
她才走,陸西洲就來了。
陸西洲的商號遍布各國,明麵上是商號,其實也是北幻刺探情報的耳目,消息比樞密院還快,而且牢牢地掌握在楚酒自己手裡。
大夏天的,他的衣飾照例華麗無比,一身殺人不眨眼的淩厲氣勢,一進禦書房,就先上下打量楚酒。
他淡淡地問:“皇上今天怎麼了?”
楚酒自己都知道,眼睛下掛著兩個大黑眼圈,“昨晚沒睡夠,頭疼。”
陸西洲仿佛歎了口氣,沒有坐下,而是走到楚酒身後,伸出手,幫楚酒按了按太陽穴。
他的手指帶著溫度,力道剛好,不輕不重。
“事是做不完的,彆把自己逼成這樣,”陸西洲說,語氣並不像在對皇上說話,更像是摯友。
他自己每天就很忙,最理解楚酒有多忙。
楚酒向後靠在椅背上,籲了口氣。
陸西洲繼續幫她按頭,頭皮鬆弛多了,說不出的舒爽。
他按了一會兒,又說:“我最近在京郊買了一座新宅子,裡麵有一眼很不錯的溫泉,是地下一整層,池子大得能鳧水,過些天有空了,一起過去歇一天吧……”
楚酒“唔”了一聲,睜開眼睛,忽然發現正對麵的禦書房門口,韓序正站在那裡。
他大概有事來找楚酒。
他背著光,看不清表情,不知在門口站了多久了。
小歐就守在門外,大概正在打盹,這時才猛地清醒,連忙扯開嗓子報:“韓貴君來了!”
陸西洲應該早就看見他了,並沒有理,繼續對楚酒說:“那就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