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酒坐起來,看見韓序已經變回了人形,也收起了頭上的耳朵和身後的尾巴,他端起案上的托盤,下樓去了。
楚酒也從床上下來,走到窗邊看外麵湖上的風景,目光掃過旁邊窄案上的鏡子。
那麵鏡子仍然不能照人,表麵上像蒙著一層灰霧。
楚酒看向窗外,停了半秒,目光又轉回到那麵灰蒙蒙的鏡子上。
她注意到一件事。
這麵鏡子的花邊都是銅製的,花紋精致,大概被精心保養清理過,並沒有銅鏽,可是就在靠近頂端的部分,花紋正中,一個黃豆大小的圓形凹槽裡,有一點深褐色的痕跡。
那痕跡順著花紋下去,延伸了一小段。
楚酒湊上去仔細看了看,又用手指輕輕蹭了一下。
她應該沒有弄錯,這是血痕。
看上去,像是有人把血滴在圓形的凹槽裡,血滴又順著鏡子的花紋滾下去了。
上次孟夏節比試之前,這麵鏡子就先送到過楚酒的禦書房,楚酒早就看過,確定無疑,那時候花紋裡並沒有血跡。
楚酒忽然想起了韓序的食指和中指指腹上出現的奇怪傷口。
這裡是他的臥房,這是他的鏡子,他的手指帶傷,可是他平白無故,把血滴到鏡子的花紋上乾什麼?
楚酒思索了一下,想起那天孟夏節,她提議去看比試時,韓序原本有點猶豫,興趣不大,明顯是為了陪她才過去的。
他那時還沒有參加比試的意思。
後來這麵當做頭名獎品的鏡子一抬上來,韓序的態度就變了,立刻說,他也想下場。
所以他忽然想要參加筆試,難道是為了這麵鏡子?
如果再仔細回憶,他曾經說過,要是贏了的話,不想要那張禦筆親提的“勇”字,想換個彆的,卻從來沒有說過,不要這麵鏡子。
他射飛卓煬的箭,看上去似乎沒有那麼想拿頭名,但是想一想,隻要不讓鏡子落到卓煬手裡,留在宮內,無論有沒有拿到頭名,他都有機會拿到鏡子。
楚酒腦中快速地想著,一邊仔細上下查看鏡子。
一陣上樓的腳步聲傳來。
楚酒火速重新趴回窗前,才轉過頭。
是韓序回來了,他騰出一隻手推開門,手裡端著銀托盤,托盤上擺著燉罐。
他默默地看了一眼楚酒,把托盤擺在桌上,揭開燉罐的蓋子。
就在蓋子打開的一瞬間門,一股濃鬱無比的香味從罐子裡直衝出來,帶著點酒香,就算楚酒遠遠地站在窗前,都立刻聞到了。
韓序幫楚酒拉開椅子,拿了隻小碗,用勺子從罐子裡盛了大半碗。
他說:“是佛跳牆。臣這些天一直在練這個,這次做了好幾天,好不容易才做好了,想給皇上嘗嘗。”
楚酒上次看菜譜時,掃過一眼,仿佛是有這麼一道菜。
沒人能抵擋這種誘惑,楚酒馬上過來坐下,低頭看看這一小碗。
碗裡的湯汁濃稠鮮亮,裡麵的內容看起來相當豐富,楚酒能辨彆得出鮑魚、海參、花菇和不知什麼種類的蹄筋。
韓序說:“嘗一下。”
這是他來北幻和親後,給她做的第三道菜,顯然花費了不少功夫。
楚酒舀了一勺,放進嘴裡。
楚酒:唔——
所有的食材都燉得透透的,香濃鮮腴,海參和蹄筋入口即化,鮑魚肥厚得讓人歎息,花菇吃透了湯汁,醇厚鮮美,滑潤如緞,好吃到難以形容。
來傾心閣哄哄他什麼的,實在太值得了。
隻是有一件事有點奇怪,這勺佛跳牆入口的瞬間門,除了無與倫比的鮮香滋味,楚酒心中還升起一種奇怪的感覺——
這道菜她好像吃過。
這種香味,這種口感,像藏在楚酒內心深處的某個地方,無比熟悉。
韓序一直在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瞧,等她抿掉這勺,才問:“好吃麼?”
“好吃。特彆好吃。”楚酒說。
可是很不合理。
楚酒穿越之前,並沒有吃過佛跳牆,在北幻皇宮待的這些年,吃的也全是北幻的各種菜式,大半是牛羊肉,風格大開大合,並不是這種以海產為主,長煨慢燉的調調。
京城裡的酒樓倒是有彆國風味,楚酒也早就吃過很多遍了,菜單熟得快會背,確定無疑,誰家也不賣佛跳牆。
一碗下肚,不用她開口,韓序就又盛了一小碗。
她絕對吃過。
這種熟悉的感覺,讓人莫明地眼眶發酸,喉嚨發緊。
想哭。
楚酒努力控製住自己的眼睛,吃一道菜竟然吃哭了,這也未免太丟臉了。
韓序在對麵坐下,支著頭,一雙漂亮的眼睛定定地看著她,不知在想什麼。
楚酒吃到第三碗,忽然說:“好吃是好吃,要是有一碗米飯配就更好了。”
韓序二話不說,馬上站起來,“我去做。”
楚酒繼續吃著佛跳牆,聽著他下樓的腳步聲,等腳步聲一消失,立刻放下勺子跳起來,回到鏡子前。
她從身上摸出一把小刀。
刀是薄薄的一片,近乎方型,剛好能握在手裡,上麵有機括,可以推出刀刃。
這是小時候父皇賜的一把可以隨身攜帶的寶刀,名叫紙刀,叫這名字,是因為刀身薄如紙,卻又鋒利無比,吹毛利刃,削鐵如泥。
楚酒小心地用刀刃劃了一下手指。
一滴血珠從指尖上冒了出來。
楚酒小心地把手指湊在鏡子的小圓凹槽上,輕輕碰了碰。
這麵讓韓序費了那麼大的勁想拿到手的鏡子,一定隱藏著重要的秘密,楚酒想試一試。
血珠進了凹槽,又順著凹槽旁的花紋滾落下去。
隻過了片刻,鏡麵上,原本蒙著的灰霧忽然像風吹過雲層一樣,向四周散去,鏡子裡出現了一大片蒼翠的山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