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界連忙回答:“臣有證據,他們交接的密信,還有那個叫蕭幻的招供畫押的文書,臣都已經帶過來了。”
他把手伸進官服的袖子,去摸索裡麵的暗袋。
這一摸,手就拿不出來了,摸了好半天。
卓界的臉色變了,漲得通紅,臉上的汗比剛才進門時還多。
他抽出手,渾身上下一通亂找。
“奇怪,”卓界喃喃自語,“我走之前明明放進去了……”
楚酒坐在座位裡,不動聲色地看著他。
卓界抹了把淌下來的汗,“皇上,臣怕是把那封密信忘在家裡了,臣這就叫人去取?臣的將軍府離皇宮不算遠,就幾個路口,讓他們快馬加鞭,一會兒就能送到。”
楚酒安然答:“好。”
卓界帶進宮的兩個隨侍就候在外麵,卓界出去找人,一疊聲地讓隨侍回去取信,那人狂奔而去。
看來寧遠將軍府離皇宮確實不遠,因為隻過了一盞茶的功夫,那人就氣喘籲籲丟盔卸甲地跑回來了。
楚酒坐在案前,慢悠悠地喝著一杯今年新焙的千峰翠,聽見那個隨侍在門口對卓界說:“大人,書房和臥房全都找過了,沒有。”
卓界沉默了半天,突然意識到:“該不會是被人偷了吧?”
楚酒揚起眉,在屋裡搭茬:“偷了?”
卓界轉身回來,回稟:“臣今天是乘馬車過來的,半路走到一個街口的時候,正好遇上禮部的人封路,說是在運送東西。我們要過去,他們要過來,臣急著來見皇上,就僵持住了。”
楚酒懂,寧遠大將軍在京城向來威風慣了,馬車一跑起來,人人都得讓路,沒有等在旁邊讓彆人先過去的習慣,禮部也不行。
卓界接著說:“結果他們要運的東西,竟然是西疆進貢過來的一批珍禽異獸,正亂的時候,不知怎麼的,他們的一個籠門突然開了,從裡麵出來兩三頭白老虎……”
楚酒驚訝地“啊”了一聲,給他捧哏:“那怎麼辦?”
卓界說:“臣拉車的馬從來沒見過這種猛獸,一下子就驚了,拖著車往前狂跑,臣的侍衛們都在跟禮部的人交涉,來不及拉住,幸好有個人從下麵竄上車,把馬給勒住了,又把臣扶下馬車。”
卓界的眉頭緊緊蹙著,“他當時隻伸手扶了臣一把而已,難道就是那個時候,把臣身上的信摸走了?”
楚酒不置可否地看著他。
楚酒半晌才說:“將軍給朕講了個很好聽的故事。很驚險,挺玄乎,還有白老虎什麼的。”
卓界分辯:“請皇上明察,都是真的,禮部的人就在那裡,一問便知。”
楚酒問他:“不管禮部的人在哪,你說的那個偷你密信的人,就是禮部的人嗎?這倒簡單,讓禮部把人送過來就行了。”
卓界回憶了一下,一臉尷尬:“那人……好像……不是。”
他說:“那個人平民打扮,好像本來是站在人堆裡看熱鬨的,臉上曬得黑皴皴的,眼睛不大,模樣平常……”
他突然意識到:“他這是喬裝打扮過?”
楚酒心想:你才意識到?我們蘇準長得很帥的好不好,要是直接露臉,怕不是一眼就要被你記住。
楚酒問他:“所以那人算是找不到了?”
“臣當時受了驚嚇,沒太注意他去哪了,大概拉住馬車就走了,怕是找不到了。”卓界頭上冒汗。
人家救他一回,他也沒想著有點表示,連人家去哪了都沒注意。
卓界咬了咬牙,“皇上,雖然信沒了,那個蕭幻還在臣手裡,隻要用刑,不怕他不招。”
楚酒冷冷道:“荒唐。”
她說,“蕭幻再怎麼說,也是長風過來送親的人,怎麼能無憑無據,屈打成招?”
她說得有道理,卓界冷靜下來,想了想,說:“臣抓了那個蕭幻後,因為有密信在,不用用刑,他就全招了,按了手印。隻怕他現在還不知道密信丟了的事,臣把他帶進來,皇上一審便知。”
楚酒抬起手,用指尖戳了戳門外等著的那名隨侍的方向,提醒卓界:“他好像還有話要說。”
那隨侍在門口急得跳腳,隻苦於不能隨便插話。
那人趕緊回稟道:“小人的話還沒說完,剛剛押著運奸細的馬車的人說,裡麵的人不知什麼時候,也沒了。”
卓界的眼睛眯起來。
“果然。當時幾頭白虎從籠子裡出來,街上所有人都亂著,他們趁機把人給劫走了。”
楚酒優哉遊哉地看著他。
不過卓界又冷哼了一聲,繼續說:“我就知道,他們說不定會動手腳。”
他吩咐那名隨侍:“你現在去東宮門外,讓抬著轎子的把人送進宮來。”
卓界對楚酒說:“臣留了後手。隨臣過來的運人的馬車裡,關著的不是那個蕭幻,臣早就讓人把他裝在轎子裡,從將軍府的後門悄悄抬出去,就等在皇宮東門外。”
楚酒望著他,“將軍心細如發,考慮得很周到。”
卓界臉上得意的神情終於回來了一點。
隨侍領命而去,這次比剛剛回來得更快,不過還是一個人。
他臉頰跑得通紅,滿臉是汗,“回皇上,回大人,小的剛剛去東宮門外了,沒找到轎子,後來轉了一圈,在旁邊的巷子裡看見轎子了,抬轎子的幾個人被人打暈過去了,現在還沒醒,轎子裡的人也沒了。”
卓界終於呆在原地。
他以為自己精心布置,算無遺策,結果最後,不止信沒了,人也沒了。
他傻站了好半天,才回過神,“皇上……”
楚酒淡定地說:“將軍既拿不出信,也交不出人,依朕看,這件事就這樣吧。”
楚酒的表情輕鬆坦然,目光沉著,卓界望著她,忽然醒悟。
那個背後動手腳,偷了他的信,搶了他的人的,到底是誰。
他在街上看得明明白白,禮部的人真就是禮部的人,這京城裡,除了皇上,還有誰能偏巧安排在這種時候,讓禮部封路,弄出幾隻白老虎呢?
卓界原本算計得好好的,皇上寵愛那個長風皇子,手裡攥著這個把柄,兒子肯定不用再去蒼山。
沒想到算來算去,都成了泡影。
卓界呆站了半天,忽然跪下了。
“皇上,臣教子無方,願意罰俸祿一年,不,兩年,三年也行,隻求皇上不送小兒去蒼山……”
楚酒心想,你哪有教子無方,明明是教子有方,你兒子和你的性情一模一樣。
楚酒不為所動,語重心長道:“朕讓卓煬去蒼山兵營曆練,是為了他好,將軍怎麼就不懂朕的一番苦心呢?等他閉門思過完了,就讓他收拾東西啟程吧。”
這件事已經了結了。
可是不知為什麼,楚酒心中有種隱隱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