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停了,他們兩個卻遲遲不出去,侍從們也不敢進來,隻得在車簾外低聲說:“皇上,貴妃,到行宮了。”
行宮建在一片山脈之間,殿宇精致秀美,此時正門大開,燈火通明。
韓序和楚酒下了車,同乘一台轎子,一路到了最裡麵。
韓序說:“我們兩個一起住在澄安殿。”
楚酒:?
怎麼突然就要同居了呢?
韓序解釋:“澄安殿最暖和,裡麵有好幾間房,你住在我隔壁。想什麼呢?”
這人半句半句地說話,就是故意讓人誤會的吧?
不過他說得對,一掀開澄安殿門上掛的簾子,一股帶著臘梅花香的熱氣撲麵而來,冬日的寒冷完全被隔絕在外,殿裡暖得像夏天。
這絕不會放幾個炭盆就能達到的效果。
楚酒掃視一圈,隻看到瓶裡插著大簇的臘梅,沒見到炭盆,也不像有火牆的樣子,她立刻蹲下摸了摸地麵,果然,地麵上鋪的磚是熱的。
韓序說:“這殿在建的時候,就把地熱引上來了,整座澄安殿都是暖的。”
兩人的臥房緊鄰著,早有人先到行宮,把陳設都布置好了。
有韓序的貼身侍從過來回稟,“皇上,祭拜供奉的東西已經備齊了,皇上現在過去,還是先歇一歇?”
韓序頷首,“這就去。”
他坐這麼久的馬車到行宮,剛一下車就要去祭拜,也不知道要祭拜什麼。
他不說,楚酒就不問,韓序卻走過來,握住她的手,“跟我來。”
就在澄安殿後麵,有一片花園,這個時節,臘梅花全開著,黃玉的小豆子一樣,一串串綴在枝條上,異香撲鼻。
今晚是滿月,月色極好,亮到不用點燈。
花園正中間,擺著一張窄窄的供案,上麵有一隻小小的銅香爐,旁邊還有幾盤果品和燃著的蠟燭。
韓序攜著楚酒的手,走到案前。
“每年過年的時候,都要祭天祭祖,祭的是長風皇族的祖先,不過在過年之前,會找一個月圓之夜,先來這裡祭祖——要祭的是狐族的先人。”
楚酒心想:都傳說長風皇族有狐族血脈,竟然是真的。
韓序親手借著燭火把幾支細香點燃,持在手中,仰頭望向天上的那輪滿月,仿佛在默禱什麼。
月色下,他的長發流瀉如水,披在素白繡銀龍的衣服上,側臉絕美。
楚酒忍不住想,傳說中的狐妖拜月,大概就是這樣吧?
韓序好像默禱完了,拜了拜,把香插進香爐中。
楚酒訝異:“這就祭完了?”
韓序答:“對。”
北幻皇族每年也要祭祖,走流程起碼要走一整天,從天不亮到天黑,楚酒折騰這麼一次,起碼三四天緩不過來。
他們長風狐族的祖宗太懂事了。
韓序低頭看著楚酒,“所以我其實不完全算是人,是半人半妖。”
楚酒一穿到這個世界,就聽了不少關於妖族的傳說,雖然現在妖族已經不太出現了,不過這個世界的設定好像就是有妖的。
楚酒:“哦。”
這聲“哦”,讓韓序默了默,他望著她,人沒動,頭發卻輕微地動了。
黑發間,竟然鑽出了兩隻毛茸茸的狐狸耳朵。
楚酒望著他說不出話來。他還真的是半人,半妖。
韓序把耳朵給她看,繼續說:“就算有狐族血統,狐形也不是人人都有,長風皇族裡,不知為什麼,我的狐族血統特彆明顯。”
他的語氣很客觀,還帶著一種特殊的口吻,不過並不是自豪。
楚酒覺得,他的口氣,就像在跟交往對象承認自己有某種基因缺陷導致的遺傳性疾病一樣。
楚酒心想:好神奇,他竟然在因為有狐形而自卑。
韓序繼續說:“不止是耳朵。除了人身,我還能完全變成狐狸,這在長風宮裡是秘密,隻有我的貼身侍從才知道……”
楚酒插口問:“那你有尾巴嗎?”
韓序怔了怔,才回答:“我有。”
楚酒的眼睛發亮,“那你能給我看看你的尾巴嗎?”
韓序足足愣了好幾秒,才說:“好。可是我今天穿的衣服,沒有開口,不太方便。”
不過他還是解開腰間束著的寬帶,放在旁邊,又鬆開衣襟,把手伸進背後的衣服裡。
過了片刻,一條毛茸茸的東西就從他的衣襟間彆彆扭扭地鑽出來了。
這是一條規模不小的尾巴,比楚酒以為的尺寸大得太多了,借著月光,也能看出是紅棕色,尾尖的長毛卻是雪白的。
楚酒不由自主地伸手,“我能摸一下嗎?”
沒等韓序點頭,手就摸上去了。
韓序仿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耳根已經紅了。
今晚的走向和他預想得很不一樣。
韓序思量了很久,才決定借著這個祭祀的機會,向她坦白自己有妖形的事。
狐妖血統明顯,不是什麼好事,韓序從小到大,見慣了各種異樣的眼光。對這種非人的東西,人們本能地排斥,隻想敬而遠之。
長風宮中關於當年狐妖祖先的記錄,也就隻有簡單的表明態度的一句話:狐妖惑主。
祭它,不過是怕它而已。
這些日子,韓序早就摸清了楚酒的脾氣,知道她未必會介意這種事。可是萬萬沒想到,她不止是不嫌棄的問題,簡直雙眼放光。
惹得韓序自己也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尾巴,納悶:真的有那麼好看嗎?
早知道她那麼喜歡,昨天晚上就應該提前仔細舔一遍毛。
以韓序的苛刻眼光,今天的大尾巴有的地方毛戧著,沒順好,一點都不整齊,可是在楚酒來看,他這尾巴出奇地蓬鬆柔軟,又好摸,又好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