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酒的意識漸漸模糊,眼前發白,隻有那些無邊無際的綠色艾枝扭卷成旋渦,仿佛要把她拽到地底下。
楚酒強撐著,守著心中的最後一線清明,在模糊的視野中緊緊盯著粗大的主藤。
終於,鏡子的光柱又一次出現了。
光柱射出時的巨響聲仿佛很遙遠,和她像是隔著一層玻璃,不過楚酒還是聞到了焦糊味,主藤露出岩洞的一大截,都被徹底燒成焦黑色。
楚酒心中一寬。
最後的一點神智也抽離了,紙鳶一樣飄飄搖搖地升起來,越升越高,旋轉著,沒入一片耀目的白光裡。
她知道,她一定是死了。
艾枝的主藤斷了,它生出來的藤蔓會跟著消失,一切都會恢複正常。
長風有韓序在,北幻還有父皇,這個世界會繼續運轉,人們安居樂業,隻是少了她一個人。
少了她一個人而已,對這個世界不算什麼。
這是楚酒關於這一世的最後記憶。
沒想到,竟然又重新穿回了這個世界,時間回退,回到了她剛出生的時候。
一切又重來了一遍。
有些事一模一樣,她仍然是北幻皇女,依然住在熟悉的皇宮,皇宮的大湖裡仍然長著連天的荷葉,有些事卻截然相反,這一回,墜馬而亡的是北幻國君,繼位的是楚酒,打了勝仗的是北幻,蒼山劃進了北幻的地盤,來和親的變成了韓序。
相同又相反,就像鏡中的影像。
前世的這些記憶從楚酒腦海深處一點點浮現,變得清晰無比。
楚酒睜開眼睛。
眼前是她的雕龍的床頂,她是北幻的女帝,這裡是她的寢宮。
“皇上,您醒了?”是馮總管的聲音,“您可算是醒了。”
馮總管就站在床邊,看見楚酒醒了,眉間擰出來的深深的紋路都舒展了。
楚酒猛地坐起來。
“鏡子呢?”她問,想一想,又問,“我昏了多久?韓序呢?”
韓序救她受傷之後,這些天一直住在她的寢殿,她現在躺的位置,就是韓序本應該待的地方。
“皇上昏了兩天多了,前兩天您在傾心閣裡暈了,是韓貴君發現的,把您抱回寢殿,言太醫過來看過了,說沒什麼事,不知為什麼就是醒不過來,許是最近太操勞了……”
楚酒趕緊問:“那韓序呢?他回傾心閣了?”
“韓貴君這兩天都在這裡衣不解帶地守著您,不過今天早晨,忽然說有事要回傾心閣,”馮總管納悶,“對哦,都過了晌午了,韓貴君怎麼還不回來?”
楚酒嗖地從床上跳下來,馮總管嚇了一跳,“皇上,慢著點。”
楚酒下了床就往外走,餘光卻瞥見書案的案頭放著一封信。
馮總管說:“是早晨蒼山那邊許為辭將軍傳回來的急報,說是有急事,一定要把信呈給皇上,因為皇上還在暈著,我就隨手放在那兒了,想等您醒了再看。”
楚酒立刻過去拿起來,信已經被打開過了,裡麵隻有幾句話:蒼山一帶有百姓報稱,山上出現了一種怪藤,會食人畜,蔓延極快。
是艾枝。
艾枝來了。
這一世,一切仍然按照上一世的軌跡往前走,隻是不知為什麼,艾枝的出現,提前了一年多。
楚酒扔下信就走,出了殿門,直奔傾心閣。
一進傾心閣,楚酒就問守門的侍從:“韓貴君呢?”
侍從們也有點納悶,回道:“皇上沒見到韓貴君?貴君說要去皇上的寢殿。”
楚酒追問:“是什麼時候?他穿什麼衣服走的?可帶著什麼東西?”
侍從們想了想,“是今天早晨,貴君換了一身便服,”用手比了比,“還帶著這麼大一個用布包著的東西。”
是那麵鏡子。
楚酒不再問他們,火速上樓,打開韓序臥房的門。
原本立在窗邊的那麵鏡子果然不見了。
楚酒掃視一圈,忽然發現,韓序床上原本放枕頭的位置,有兩團東西。
是一大團紅棕色的毛毛和一大團白色的毛毛,厚實、柔軟又蓬鬆,一看就是他身上的狐狸毛。
楚酒在這裡昏過去的時候,床上還沒有這兩團毛,這明顯是他剛放的。
上次楚酒說過,要收集他的毛毛做成一隻小狐狸,每天隨身帶著,他記住了。
楚酒握著蓬鬆的毛團,哭笑不得,磨了磨牙,心想:這隻破狐狸,他當這是跟她訣彆的紀念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