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安傻傻看著那閃爍著寒光的箭鋒。
這什麼意思?這幾個意思?
喬安自認自己也是見過大風大浪,也是在皇帝那個神經病手上走過幾遭的了,愣是被秦王的腦回路給震驚了。
大周秦王當場射殺皇後皇妃?這是多麼騷的操作?!
你要是這麼不想活了,那你去刺殺皇帝啊!有皇帝給你陪葬那不香嗎,你來霍霍她們這些無辜弱女子你怕不是腦子有問題?
以後人家親王死了,都是因為謀反;你死了,是因為你殘害彆人老婆——你說你死就死了這死法你不嫌丟人嗎?你到地府裡你和彆的王爺嘮嗑你都曬臉。
喬安感覺自己大腦異常活躍,亂七八糟也不知道想了什麼,反應過來裴淑妃已經站在她麵前牢牢擋住她。
喬安這才突然發現,裴淑妃竟然這麼高,比自己起碼高一個頭。
裴淑妃怒叱:“秦王!以箭弓向皇後,你找死嗎?!”
“嗖——”
淩厲的箭鋒劃過她裙擺,狠狠插.進地裡,半支箭身貫穿地麵,隻有箭尾猩紅的羽翼在顫顫晃動,昭示著猖狂的血氣
秦王居高臨下睨著她,拇指上的血玉扳指擦過冰冷的弓弦,更襯得他的手蒼白勁瘦。
“皇後乃是本王的皇嫂,本王焉敢對皇嫂不敬。”
秦王倏然一笑,陰柔俊美的眉目殺意昭昭:“本王要殺的,是你,裴顏。”
喬安驚呆了。
這一刻,她看了看那高台上恨意絕然的秦王,又看了看裴淑妃柔弱倔強(?)的背影,忍不住回想起裴淑妃曾說的話。
裴淑妃說過,她曾經想嫁給秦王,結果沒嫁成,嫁給了皇帝。
而現在,秦王恨得想要殺裴淑妃
——這是要虐戀情深的節奏啊!
裴顏毫不意外秦王想殺她。
畢竟當年她可是險些就要讓秦王吃個啞巴虧,嫁到秦王府去的。
裴顏並不介意和秦王打,但是現在大庭廣眾之下,皇後又在身後,裴顏不想這時候和秦王撕破臉。
她盯著秦王,語帶威脅:“秦王殿下,要在這裡與本宮算賬嗎?”
又是一道淩厲的破空聲,裴顏身形矯健地側身,一道羽箭擦著她的手臂斜飛過身後,直接撞碎了觀賞台的
一角,大大小小的碎石往下墜。
喬安眨了眨眼睛,旁邊已經掉了一堆石頭。
喬安有點呆。
一箭能把石頭都崩掉,這是什麼威力,傳說中的氣功?
喬安忍不住撿起來兩塊石頭,顛了顛。
的確是真石頭,那就更說不清了,這完全不符合力學邏輯啊。
喬安還在那邊瞎琢磨的時候,裴顏低下頭,看著手臂緩緩滲出的血痕,眼底一片陰霾。
“威脅本王,你也配。”
秦王蛇一樣冰冷陰毒的眼神盯著裴顏,握著弓的手背根根青筋繃起。
“本王這麼多年,從未受過如此奇恥大辱...”
一時不察,他魏元琛竟然險些被逼著娶一個男人?!
這是把他的臉往地上踩!
好一個裴顏,好一個裴家小將軍——
秦王反手又拔出一根羽箭搭訕,隕鐵鑄的長弓拉開,蓄出萬鈞之勢。
箭鋒閃爍著錚錚血氣,秦王盯著裴顏,似笑非笑,嗓音陰柔:“你信不信,本王這一箭穿過的,就是你的心臟。”
裴顏凝視著那直指而來的箭鋒,眼神漸漸鋒冷。
他抿了抿唇,握上腰封,就要拔出腰間軟劍,但是忽聽一聲異響。
裴顏愕然抬頭,看見一個東西從身後衝出,直直地向著秦王而去。
秦王隻看見下麵似乎有什麼東西衝過來,他下意識鬆手一箭射出,與那東西正麵相撞,竟發出金戈碰撞之裂響,隨即爆出大大小小的碎屑。
秦王瞳孔一縮,想都不想就側過身,一道勁風擦著他的臉頰劃過,伴隨著駭人的破空聲,狠狠撞到他身後的梁柱上。
秦王僵硬半響,猛地轉過頭,看見那支他剛才親手射出的血羽箭折了一半,半截箭身狠狠釘在他身後不遠處的梁柱上,整個箭羽都深深刻入堅硬的實木,大片大片的裂紋瞬間往外延伸。
秦王呼吸微微一窒,就在那一刻,他麵前的梁柱轟然坍塌,大塊大塊的琉璃瓦墜在地上,濺起的碎渣揚起陣陣灰塵。
“啊——”
“秦王殿下!”
“房子塌了!快跑——”
四周響起此起彼伏的驚呼和慘叫,秦王感覺到臉上溫熱的濡濕之感,他抬起手摸了一下,蒼白的指腹染上驚心的的殷紅。
秦王盯著那一抹刺目的豔紅,黝
黑的眼底一寸寸染上嗜血殘酷的戾氣。
他緩緩轉過身,俯瞰而下,冰冷乖戾的目光從捂著手臂驚疑不定的裴顏,轉移到擋在他麵前的喬安身上。
秦王眼神一厲。
“那個…是我砸的。”
喬安扔下碎石頭,跑到裴顏前麵,用母雞保護小雞的姿勢張開手臂,用一貫和稀泥的好脾氣的語氣:“大家有話好好說,彆激動嘛。”
裴顏呆呆看著喬安。
裴顏印象中,皇後的脾氣總是好得不像話,就像個軟綿綿的甜團子,怎麼捏怎麼戳都慢吞吞的,乾得最多的事兒就是在妃嬪們吵著吵著要打起來的時候軟趴趴和稀泥,整個人好像連吵架都不會,讓裴顏總是心軟又擔憂,總怕她受欺負,總想好好保護她。
就在剛才,他還在想,如果秦王發瘋,他也得把她送到安全的地方,彆牽累了她受到傷害。
但是他萬萬沒想到,不過一個眨眼的功夫,已經變成了她擋在他前麵,像這樣護過他。
...還從沒有一個姑娘,這樣護過他。
裴顏看著喬安纖弱的背影,一時恍惚,心頭滋味難明。
秦王周身的氣壓則一下冷了下來。
秦王身邊的親衛瞬間跪下,低著頭匍匐在地上,恐懼輕顫噤若寒蟬。
秦王死死盯著喬安,薄唇緊抿,陰沉的眸色閃爍。
“嗬。”
好半響,秦王倏然一笑,語氣涼薄散漫:“沒看出,皇嫂竟然還有這一手好武藝。”
喬安虛得不行。
彆說武藝,她連舞藝都沒有,剛才那石頭想當暗器,結果險些沒扔到天上去,誰知道怎麼狗屎運把房子砸塌了;她這一身不科學的巨力乍一看牛逼,其實最多跑去大街上表演胸口碎大石。
人家那邊一堆武藝高強的小弟,還自帶遠程射箭技能,自己這邊隻有幾個快嚇暈了的宮女,簡直一手一個小弟弟;但是為了小孔雀的生命安全,喬安隻能硬著頭皮上:“秦王,你太放肆了!你是要謀害皇後嗎?”
秦王陰沉看著她,半響竟嗤笑一聲,輕飄飄說:“皇嫂說笑了,本王不過是興起狩獵,可惜手上有舊傷,一時失了準頭,若是有哪裡傷到了裴淑妃,全是無心之舉,那本王便向淑妃娘娘道一聲歉,請皇後娘娘與淑妃娘娘
見諒。”
“...”喬安就知道。
看這個秦王也不像個傻蛋,敢光明正大就把箭拿出來,肯定是想好了後招。
雖然這個理由一聽就很扯淡,但是連指鹿為馬的事兒都發生過呢,還有什麼奇葩事兒不能發生。
秦王手上那麼多軍隊那麼大塊地盤,稍微一動就是戰火紛飛天下大亂,皇帝登基後好不容易才讓民生恢複幾年,指定不想開戰,所以那麼忌憚秦王到底也沒對他下手;現在即使秦王殺一個妃嬪,隻要理由足夠搪塞再給出些好處,朝廷估計也不會和他撕破臉——畢竟一個人,在國家利益麵前不值一提。
但是不管秦王和裴淑妃之間有什麼恩怨,喬安肯定是不能看著裴淑妃死的。
她隻能拖,拖到其他人注意到這邊,拖到禁衛軍來,秦王就不能下黑手了。
喬安努力頭腦風暴,眼神往四周瞟,看見旁邊一根剛才掉下來的房梁,眼前一亮。
她用腳把房梁勾過來,撿起來顛了顛重量,轉過來,特彆真誠對秦王說:“你說得有道理,皇嫂聽得很感動,你下來,來,關於你這個準頭的問題,皇嫂特彆有經驗,皇嫂親自指導指導你,保證你這輩子射箭都不會射歪了。”
秦王:“...”
裴顏:“...”
裴顏噗嗤一聲笑出來。
秦王的表情一瞬間冷得嚇人。
他盯著喬安,突然涼涼一笑,危險的語氣,陰柔又嘲弄:“皇嫂...”
“皇後娘娘!”
“快來快來,淑妃姐姐她們在這兒!”
王修媛張充儀她們一窩蜂從高台上跑下來,著急忙慌地說:“我們聽人說這邊的房梁塌了,你們沒事兒吧?”
李昭儀一看見裴淑妃捂著胳膊,驚呼:“有血,淑妃娘娘受傷了!”
“天啊,流血了。”
“快叫太醫,拿手帕包上。”
喬安和裴顏瞬間被一群鶯鶯燕燕圍得嚴嚴實實,五花八門關切聲啜泣聲幾乎把她們倆的聲音都淹沒。
喬安看這麼多人來,終於鬆了口氣,然後條件反射往上看。
“姐姐。”
裴顏輕輕拉了一下喬安的手腕,搖了搖頭:“秦王已經走了。”
喬安趕緊往對麵高台上看,果然上麵已經沒了人影,隻剩下一片坍塌的木梁廢墟。
喬安這才徹
底放鬆下來。
無數電視劇和告訴我們,反派的腦回路是世上最不可捉摸的存在,誰知道秦王會不會突然抽風,一不做二不休把她和淑妃一起串成串。
喬安扭頭問裴顏:“你沒事兒吧。”
裴顏輕輕搖了搖頭,眼神複雜:“姐姐...”
今天他能全身而退,都是皇後的功勞。
秦王敢“誤殺”他一個“妃嬪”,但是絕不敢大庭廣眾對皇後下手,他西南還沒狂到現在就敢謀反的地步!
秦王陰騭狠辣,卻絕非蠢貨,公然以箭相向,與其說是惱羞成怒真要殺他,不如說是一個直白的威脅,是給他裴顏、裴家乃至於陛下的一個警告。
這是秦王與陛下的博弈,是他當年入局、企圖算計秦王時就早想到會發生的事。
但是誰能想到,這一切竟然因為皇後,誤打誤撞給破局了。
裴顏捂著手臂,低低說:“我險些牽累了姐姐,卻是姐姐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