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挑著人少的街巷走,走了十幾分鐘就離開了小鎮,又繞過一片荒涼的草叢,麵前就出現一座塔樓。
這座高塔很有點她前世哥特式的風格,有著高聳的塔尖和冷銳的棱角,天漸漸暗下來,狹長的塔身打下半明半暗的陰影,燦爛的餘暉灑在塔身上,被斑斕的彩色琉璃窗折射開,偶爾浮出一道靡豔而詭譎的冷光。
喬安以前還會對這個高塔犯嘀咕,覺得這地方很有點恐怖片古堡幽魂的潛質,但是今天她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什麼都懶得想,直接用鑰匙打開破破爛爛的鐵鎖,走進去。
高塔裡很黑,喬安順著長長的樓梯點上燈,走廊亮起來,看著終於不那麼嚇人了。
她出去之前放在爐子上的水已經燒開,喬安提著水壺蹭蹭跑上了樓。
比如空蕩
蕩的一樓,樓上就多了很多生活氣息,有櫃子、桌子和床,雖然大多都是彆人廢棄的東西,但是拚拚湊湊一下也能湊合著用的。
喬安拿出一個大盆,提著水壺把開水倒進去,然後拿出自己籃子裡長長一根黑麵包,直接把一端泡進水裡。
喬安穿過來這兩月,覺得這裡最神奇的不是魔法和神祇,而是黑麵包。
那時年少無知的她第一次掙到了錢,買來了一塊黑麵包,雖然它又黑又醜,但是她絲毫不嫌棄,隻會感動自己終於不用再吃草為生了。
她滿懷感激地把它放進嘴裡,激動地一咬——
“哢嚓!”
喬安:“...”
嗚,嗚嗚,嗚嗚嗚——
你以為它隻是黑麵包嗎?你錯了!這是西幻鐵布衫,人間諾基亞,隻要包裡揣上一根它,麻麻再也不用擔心你走夜路被壞人欺負了,反而是壞人會跪著痛哭流涕求你不要再掏出狼牙棒打人了!
那一天,天真的社會主義新青年猝不及防慘遭類中世紀黑暗食物的毒打,掉下的半顆牙就是她成長的代價。
後來她就把那半顆牙包好,吊在床頭,時刻警醒自己。
把麵包放到開水裡泡著,喬安又把籃子裡的花花草草們拿出來。
這些都是各地很常見的花草,而且大多長得稀奇古怪,屬於人們走過去都不會看一眼的不值錢玩意兒。
喬安跟山姆大叔說她是要煮來吃,其實不是,她是要試試用來配藥。
也不知道原身小安娜是不是天賦異稟,穿越到她身上之後,喬安發現自己不僅力氣變大了,打人招數有模有樣,而且還對這些植物有特彆的感應。
喬安剛開始還有些惶恐,但是過兩天就淡定了,畢竟金手指再牛逼又怎樣,一個不小心還是容易餓死...
這不是開玩笑,原身小安娜從小跟著梅爾修女,靠梅爾修女以前的一點積蓄勉強度日,吃不飽穿不暖勉強長大。
後來梅爾修女死了,她自己一個小姑娘沒學過什麼技能不會賺錢,又被養在高塔裡久了,性格孤僻古怪,而且一心留在高塔裡,偶爾餓極了才到林子裡找些漿果和野菜吃,就這麼湊合著活了兩年…等她死了喬安穿過來的時候,一睜開眼看見自己,都以為自己穿成了骷髏
架子,險些沒把自己嚇死!
旁邊摞著一塊小高台,上麵架著一口大鍋,很像是童話裡巫婆煮毒湯的那種,是以前梅爾修女用來煮一些奇奇怪怪東西的,梅爾修女死了,這個鍋也荒廢下來了,直到喬安發現自己的神奇植物技能點。
喬安一根根聞過花草,摘出其中一些,磨粉的磨粉碾汁的碾汁,然後依次放進大鍋裡熬。
草藥漸漸融合成粘稠的液體,旁邊的黑麵包也泡軟了,喬安咬下來一塊在嘴裡慢慢含著吃,洗乾淨手,把放涼了一些的粘稠糊糊揉成丸子。
她覺得這種丸子應該可以治發燒。
這個世界也有製藥,但是和煉金術一樣是魔法師們的專業技能,魔法師們把蘊含魔力的藥材煉製成個中神奇的魔藥,價格高到了天上,隻在魔法師和貴族們之間流傳,普通人想聞聞味都聞不起。
至於普通人想製藥?那徹底是天方夜譚,聽都沒聽說過。
喬安本來也不覺得自己能有這本事,但是之前她實在餓得眼冒綠光了,破罐子破摔用手邊一些草藥搞出了一種可以感覺治感冒傷寒的丸子,然後悄悄去找了過路的商隊,說是祖輩傳下來的東西。
那個商隊的老板人還不錯,沒有直接把她當坑蒙拐騙的轟走,而是找人試了試,當確定真的有用後,震驚不已,當時就給了她一筆錢,說是定金,然後帶著那些藥丸子走了,說要賣給更大城池的小鄉紳們。
喬安用這些錢買了黑麵包,還時不時地買了一些肉和蔬菜給自己補充營養,在這個生病全靠乾熬的地方,再不好好調養,喬安覺得自己怕是度不過十八歲大壽。
一邊搓丸子,她一邊拿出一本厚重的大羊皮書,正翻開一頁要看起來,門口的鐘擺突然“鐺”“鐺”的響起來。
喬安像被針紮了屁股一樣從椅子上躥起來,驚恐地瞪大眼睛:“等等等——”
等個屁,根本沒人不鳥她,喬安隻感覺自己腦子嗡嗡作響,心臟劇烈勃|動,全身的血液都開始沸騰,宛若被從喉嚨裡灌了一大口沸水,所過之處燒得又麻又疼,燒得她臉瞬間就紅了。
我敲裡馬呀——
喬安心中怒罵,叼著黑麵包抱起書,蹭蹭就往塔頂上衝。
跑到塔頂,
她衝出樓梯,直接撞開破敗的木門,搖曳的火光劃過她眼前,她不由眨了一下眼,已經闖進一片空曠的大殿。
暗金色的燭台搖曳著不滅的火光,一扇扇巨大的彩繪琉璃窗被厚重的落地窗簾掩得嚴嚴實實,穹頂和四周的牆壁上繪滿了各種繁複晦澀的華麗花紋,地板上鋪滿了猩紅色的地毯,而正對著大門的,是一座高高形似王冠的祭台。
很難想象,在外麵看著尖尖細細的塔頂,裡麵竟然是這樣恢弘詭譎的一個大殿。
心臟跳得越來越快,喬安扶著門框抻著脖子使勁兒喘氣,一咬牙,用儘最後的力氣跑過去,膝蓋一軟,以嫻熟的滑跪姿勢穩準狠滑到祭台麵前。
“...”
劇烈的心跳驟然平緩,沸騰的血液重新降溫,一切重歸平靜。
喬安捂著心口,以頭搶地,淚流滿麵。
小鹿亂撞算什麼,她的心臟牛逼起來能把小鹿撞死!
喬安緩了一會兒,才抬起頭,看著對麵祭台上詭譎冰冷的花紋,像是腥濃的血浸成的無窮無儘的黑色。
沒錯,這就是原身竭力隱藏的最大的秘密。
她是一名虔誠的黑暗信徒。
在這個九成九的人族帝國王國都信奉光明神、仿佛萬物都受光明福澤的時代,甚至很多人都忘了,這個世上除了光明之神,還有另一位尊貴而不可言說的至高神,那就是黑暗之神。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光明神成了尼爾加大陸的主宰,在光明教廷一代代的宣揚下,所有信仰彆的神明的人或者種族被視為異端,遭受冷漠、歧視甚至是惡意虐待和屠殺。
連命運之神這種高位神明的信徒都得仰光明教廷的鼻息而殘喘,更何況是黑暗神這種一聽就和光明神不對頭的存在,那簡直都快被收拾得查無此神了。
哦,好像的確是查無此神,畢竟黑暗信徒都快絕種了,也沒見黑暗神明出來吭一聲——這神也當得太沒有排麵了。
然而原身安娜和梅爾修女始終對黑暗神明虔誠有加。
尤其是小安娜,活著的時候天天在這裡祈禱跪拜,生生把自己餓死了,死了都不罷休,身體都留著執念,每天定時定點給喬安警報,必須照一日三餐來祈禱,不跪還不行,會給她當場來一波烈火
焚心。
喬安有一次出去找草藥,誤了時間,沒能趕回來,全身燒得快疼上天了,最後喬安強撐著最後一口氣跑回來,才沒有在廣大小鎮人民麵前表演一出精彩的自|焚成灰...
從那以後,喬安就死了離開高塔的心。
虔誠,虔誠,不是就他媽的虔誠嗎?她喬安以後就是黑暗神麾下的第一小弟,誰也彆攔著她給大哥下跪!
喬安視線上移,看著祭台中間,柔軟厚實的紅色絲絨上,靜靜躺著的一顆巴掌大的黑色圓珠。
在小安娜的記憶中,梅爾修女曾虔誠地說過,這是黑暗神殿的至寶,是萬物之靈,是永生之魂,偉大的黑暗之主宰會從它體內當中重生。
小安娜對此深信不疑。
喬安覺得她們倆腦子怕不是有坑。
她看著那黑不溜秋的小珠子,特彆想跟她們說,能從這珠子裡蹦出來的,比起黑暗神,倒更有可能是拇指姑娘...
拇指黑暗神?
...算了,那祂還是在裡麵窩著吧,好好的逼格都沒有了。
喬安閉上眼,雙手合十,虔誠地朝著祭台拜了拜。
祭台高高在上,圓珠漠視蒼生,全都不鳥她。
於是喬安繼續虔誠地膝行向前,蹭到祭台邊,伸出手,摸向祭台...角上的小棉墊子。
噯嘿嘿嘿~
要跪好幾個小時呢,機智如她早就做足了準備。
喬安滿足地抱著墊子,還不忘虔誠地表態:“我尊敬的冕下,我這不是顧惜自己的身體,隻是我得照顧好自己才能更用心地侍奉冕下您,等信徒身體再恢複了,信徒一定親自扛一大桶純天然清澈山泉水,給您的神珠神墊子和神祭台好好沐浴一番。”
天可憐見的,這台子也不知道多久沒擦過了,喬安都不敢想裡麵得臟成什麼樣——強|擼灰飛煙滅?
“...”
大殿一片死寂,喬安一點感覺沒有,美滋滋地把墊子墊到膝蓋下,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把拿著的大厚書鋪開在麵前。
這是梅爾修女除了藥鍋唯一留下的東西,裡麵亂七八糟記載著各種草藥、曆史甚至是傳說遊記。喬安覺得這簡直是寶藏奇書,比看還有意思。
反正祈禱的時候乾跪著浪費,這次太急了,喬安琢磨著,下次可以順手把藥丸子帶上來搓。
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