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老太擦了擦眼睛,拍著她的手,笑說:“哎呀,老了老了,人老了,就愛多愁善感,還讓女兒看笑話了。”
“不笑話。”
喬安說:“娘,我不要這些,我不嫁人,也不要嫁妝。”
“竟說孩子話,女孩子哪能沒有嫁妝,那是要讓彆人笑話的。”
羅老太嗔她一聲,取出一支鳳尾釵,喬安下意識想躲,羅老太硬是按著她,慢慢把簪子簪在她頭發上。
“真好看。”
羅老太欣慰說:“我們安丫兒,將來可得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嫁給心上人,和和美美一輩子。”
喬安突然特彆想哭。
她真的好不想離開老太太啊。
這個世界這麼大,可是她隻有老太太一個親人。
這個陌生的時代,這個她格格不入的時代,隻有她的娘,會抱著她,像這世上任何一個母親一樣,殷殷不舍又期待著把她嫁給一個好郎君,看著她幸福一輩子。
“娘!”
喬安抱住她,臉測過去,不讓她看見自己紅紅的眼睛,帶著哭腔:“娘,我舍不得你,我真的舍不得你。”
“呦呦,怎麼了,還哭上了。”
羅老太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失笑摟著她的背:“說起嫁人還會哭,還是個小姑娘啊。”
喬安不吭聲,羅老太摸著她柔亮的長發,心裡一片柔軟:“你是娘的女兒,這些都是你的,娘得給你準備好了,得讓你需要的時候,一切都風風光光的,讓你永遠開開心心的,讓我們丫兒,成為世上最幸福的姑娘”
喬安攥著衣領,難受得閉上眼。
......
喬安之後幾天一直蔫蔫的。
她不想讓老太太難過,可是她也不想天天和李稷虛以委蛇。
她天生腦子笨,根本不擅長這種複雜的人際關係,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她沒辦法像李稷一樣每天裝模作樣;與其將來被老太太發現她和李稷其實關係不好,讓老太太傷心,還不如在一切都看起來和和美美的時候,她主動離開,老太太雖然遺憾,但是畢竟不會太傷心。
喬安拖啊拖,直拖到宋青又來問她,說明天就要出發了。
喬安終於
沒辦法拖了。
她沒什麼錢,也不知道該買什麼做臨彆禮物。
她決定做最後一頓豐盛的大餐。
李稷踏著黃昏的餘霞回來,看見喬安正在磨刀霍霍準備...殺豬?!
李稷:“...”
李稷看著那一頭滿院子裡瘋跑、叫得撕心裂肺的大肥豬,額角青筋一個勁兒地跳。
如果可以,他真是想把喬安和豬一起扔出去。
李稷轉身要走,剛走幾步,他想到之前那次和喬安的衝突,想到那個不過有間糧鋪就敢上門求娶的人家,想到老太太每天念叨著讓他疼妹妹...
李稷眉心跳了跳。
他隱忍地闔了闔眼,轉身大步朝著喬安走去。
喬安剛把豬抓住,正騎在豬上,琢磨著從哪兒下刀。
哎呀,這裡要做紅燒排骨,來了橫切麵;這裡做四喜丸子,來個豎切麵;這裡做豬肉燉粉條,就來了大刀瞎雞兒切麵...
今天這頭豬格外的彪,讓喬安騎得不太穩當,嚴重影響了她的菜譜發揮。
唉,你這個豬,未免太過分了。
喬安皺起眉,舉起刀,剛覺得給這頭豬一個痛快,刀就沒了。
喬安:“..?”
喬安抓了抓空著的手,一臉懵逼地抬起頭,就對上李稷涼涼的目光。
“哎呀,大哥你回來啦。”
喬安還挺高興:“大哥我要做殺豬菜,新鮮的豬肉最好吃,今天給你好好露一手。”
李稷沒想到她會這麼說。
不知不覺,他已經習慣了每天喬安陰陽怪氣刺自己,尤其上次撕破了臉,他約莫喬安已經發現了自己派人監視她,按理更要針尖對麥芒地和他杠。
但是即使他預測了各種各種的情況,也絕沒有想到,在他滿懷警惕的時候,迎來的卻是這麼一張熱情明媚的笑臉。
李稷怔了一下,隨即條件反射地緊皺起眉:“你又要折騰什麼?”
“什麼也不折騰啊,就是做個菜嘛。”
喬安去夠他手裡的刀,語氣輕快:“大哥你也累一天了,回去歇著去吧,我來做菜,你愛吃清淡的,我會多做點丸子湯的。”
雖然是便宜兄妹,好歹也兄妹相稱過,走都要走了,之前的恩怨就算消了,最後吃一頓飯,大家都高高興興的嘛。
李稷看著她明亮剔透的眼睛,她神色真誠,仿佛一
塊明淨淨的寶石,坦坦蕩蕩的乾淨,反而襯得彆人異常卑劣粗陋。
李稷薄唇微微抿了抿,不知為什麼,不是很能直視她的目光。
他握著刀,語氣淡淡:“你起來。”
喬安呆了呆,小聲說:“大哥,我起來,豬就跑了。”
“你知道豬會跑,還帶它來家裡殺。”
李稷瞥她一眼,看著她豪邁的騎豬姿勢,頓時皺眉:“一個姑娘,像什麼樣子。”
喬安心想,那不是圖新鮮嘛。
真是的,最後一頓飯,想給你吃點好的,你還嫌棄,好心當做驢肝肺。
喬安扁了扁嘴,不甘不願地站起來,伸手剛想拉著豬往外走,尋思著找個彆的地方殺,手上一空,豬爬起來就要跑。
喬安瞪大眼睛:“我的豬——啊?!”
豬沒想到還能有這好事兒,爬起來剛撒丫子要跑,李稷一把按住豬頭,對著它的脖子就是一刀捅進去。
那一刀,嫻熟,乾脆,利落,大寫的心狠手辣。
飆出來的豬血濺到李稷衣服上,從來看著有潔癖光環的李大公子,連眉頭都沒眨一下,靴尖一點,就淡淡把地上的盆撇過來,正好接著豬血。
喬安:“...”
喬安都快看傻了。
翩翩公子殘忍殺豬為哪般?六品官員手段嗜血的背後,到底是人性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
喬安結巴:“你...你竟然會殺豬?!”
李稷又瞥了她一眼,反手把刀拔|出來,按著刀柄轉了一圈,血色被甩開,刀刃反射著凜冽的寒光,他一手壓著豬腦袋,二話沒說把刀又捅了進去。
喬安:“...”
她有充分的理由懷疑他是在嚇唬她。
豬可太委屈了,本以為能逃脫女魔頭的魔爪,萬萬沒想到,這裡還有個殺豬技巧更嫻熟的雄性殺豬怪——虧豬還以為你是個人模狗樣兩腳獸!連豬都騙!這個世界人與豬之間還有沒有點真誠了?!
豬死不瞑目地倒在地上,眼睛裡還流淌著被欺騙的淚水,喬安撓了撓頭,走過去:“那個,謝謝啊,接下來就交給我——”
“彆過來。”
李稷等血放乾淨了,把刀拔|出來,橫著在豬身上割一刀,大半個豬身瞬間皮開肉綻,他看著一地血淋淋的,聞著血肉和廢物的腥氣,眉頭擰起來,
語氣不太好:“這是最後一次,以後不許把這些畜生帶回家來。”
喬安心想,可不的確是最後一次了。
喬安乾巴巴說:“...好吧,所以你到底要不要幫忙?”
李稷抬了抬眼,聲音嘲弄:“幫什麼忙,有折騰這些的功夫,你不如學著像個姑娘家,也省得老太太操心。”
喬安撇嘴,不幫就不幫,還非得把人嫌棄一頓,跟誰稀罕幫你似的。
喬安生氣了,她心機地搬了個小板凳過來,在他對麵一屁股坐下,邊看著李稷殺豬,邊津津有味嗑瓜子。
李稷:“...”
李稷握著刀,警告地看了她一眼,喬安裝傻,還拿著根小木棍戳豬肉:“哎呀,好有彈性啊,軟嘟嘟,粉嫩嫩,可愛愛,好豬,好豬。”
李稷:“...”
李稷眉心跳了跳,眼不見心不煩地低下頭去。
喬安眼看著李稷乾脆利落地把豬肉分開,白皙的手握著刀,沿著豬肉的紋理切割,輕描淡寫,又乾脆利落。
喬安第一次覺得,他的確是個武將。
她甚至都能想象到,在戰場上,他是怎麼握著劍,用這樣寫意又冷酷的姿態,一劍一劍生生殺出一條血路。
真是厲害呢。
喬安想,又能上戰場,又能玩政治,可以像謫仙一樣高不可攀,又可以這樣麵不改色地做殺豬這種被視為低賤的事——這已經不是能屈能伸,這就是天生的能封侯拜相的胚子。
這樣的人,就是注定不平凡嘛。
她突然有點理解李稷了。
懷疑每一個人,算計每一個人,利用每一個人,這就是他注定不平凡一生中的日常,在他那樣的路上,如果他不夠警惕、不夠冷酷,就會被更警惕、更冷酷的敵人變成墊腳石,陪葬的不隻是自己,還會有他的親人朋友。
“唉。”
喬安突然歎口氣:“算了,大家都不容易,我原諒你了。”
李稷:“...”
這又是犯什麼神經。
李稷抬眼看她,皺著眉:“沒事乾你就去學女紅。”
喬安:“...”
“什麼?”喬安不敢置信:“是什麼給你的錯覺我會學女紅?”
李稷瞥她:“一個姑娘,不會女紅,你還挺驕傲?”
“沒有驕傲,我主要是讓你見識一下物種多樣性。”
喬安一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