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安從袖子裡摸出來一塊石頭,不大,也就巴掌大點,砸個人吧,也就砸掉三顆牙。
喬安本來是給殷雲晏準備的,畢竟之前看他掉半顆牙無關痛癢的樣子,今天再幫他拔三顆牙,那他說話指定得漏風。
可是看著殷雲晏這個樣子,不知道為啥,喬安莫名有點下不去手了。
“彆扔了,安姑娘。”
旁邊的林七突然說:“他是個值得尊敬的對手,就算要殺了他,也該由我或者大人親自動手。”
殷雲晏縱馬來到城牆,在漫天箭雨中,突然抬起頭,正對上她的目光。
他的眼睛是紅的,布滿了血絲,像一頭疲憊到極致反而更加猙獰凶狠的狼。
他看見她,怔了一下,連瞳孔都微微收縮,但是很快又變了臉,死死瞪著她。
喬安心想嘿你這小白臉,瞪李稷都沒有這麼凶的,都這時候了還這麼彪,你丫是真不怕死。
喬安撇了撇嘴,到底還是把石頭扔下了。
她已經是個外掛bug了,這樣的對手,她還是彆插手了,就由李稷自己堂堂正正地打敗吧——反正城門緊閉,他也跑不出去。
看見她扔開石頭,殷雲晏眼中閃過一抹莫名的色彩。
下一秒,喬安就看見他扔出了一個東西,三秒之後,喬安聽見轟然一聲巨響,腳下的城牆都是轟隆隆的震動,砂石劈裡啪啦往下掉。
喬安:“...”
臥槽,他竟然還隨身藏著個火|藥包?!
在無數人的驚呼聲中,城門被生生炸開一個大洞,殷雲晏帶人縱馬而出。
喬安把最後一顆糖葫蘆咬碎,歎氣,得了,這下人是跑定了。
喬安沒有回頭,所以也就沒有看見,那疾馳而出的玄甲青年,曾緊抿著薄唇、回頭深深地看她一眼。
緊隨其後的兵馬也跟著衝出去追擊,後麵的軍隊漸漸停步,陸翼失落地看著殷雲晏縱馬離開的背影,抹了把臉匆匆走下城牆,跪倒在駕馬緩步行來的李稷麵前,羞愧說:“卑職無能,讓人跑了,請大人責罰。”
李稷淡淡看了看被破開大洞的城門,視線往上一抬,正看見蹲在那兒的喬安。
李稷猛地握緊手。
完遼,被發現遼。
喬安趕緊扔到糖葫蘆棍,訕訕站起來:“大哥,我出來溜達溜達,也不知道怎麼著,就、就恰巧溜到城牆上來了。”
李稷看著她,就像第一次見到她一樣,定定看著她。
喬安被看得不明所以。
之前在水榭上也是,看著她的眼神特彆怪異,又複雜又沉重,竟然還有一種說不出的距離感。
李稷突然嘶啞開口:“安妹,你身上,有沒有一塊玉——”
他的聲音卡住。
“啊?”
他聲音太小了,喬安沒太聽清,疑惑地撓了撓頭:“大哥,有、有什麼?”
李稷看了她很久。
他的神色那麼平靜,所以也就沒有人注意到他緊緊抿平的唇線,沒有人看得見他藏在寬袖下、被韁繩生生勒出血痕的手心。
李稷看著她漸漸手足無措,茫然地看著他,明亮清澈的眼睛裡是滿滿的信賴和關切。
他該問嗎?
他根本問不出口!
他是她的兄長,她是他的妹妹。
李稷啊李稷,你在想什麼?你是瘋了嗎?辜負你的妹妹全心全意的依賴,升起那些齷|齪的想法,你還配做一個人嗎?
他怎麼能因為一個可笑的誤會而生出寡廉鮮恥的念頭,嚇到傷害到自己的妹妹?!
李稷一遍遍告訴自己,她隻是他的妹妹,隻不過是相像而已,他會找到他的姑娘,他會娶他的姑娘,那時一切都會回到正軌。
李稷壓抑著心口幾欲窒痛的跳動,艱難地扯起唇角,緩緩露出一個笑容。
“沒什麼。”
李稷學著像往常一樣,若無其事地對她微笑:“下來吧,大哥不怪你,大哥帶你回家。”
喬安的心一下子落地了,顛顛從城牆跑下去。
李稷翻身下馬,含笑看著她像一隻小羊羔歡快地朝自己跑來,笑容燦爛明媚,小嘴更是抹了蜜一樣甜:“大哥你真好,大哥麼麼噠!”
李稷微笑。
他從來不知道自己能笑得那麼好,像是一張最漂亮的麵具,以至於從她清亮乾淨的瞳孔中反射出的倒影,看上去都是那麼的溫潤和煦。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像往常一樣平淡,幾乎聽不出深藏的縱容:“隻有在乾了壞事兒的時候才會說好話。”
喬安笑嘻嘻地湊過來:“哎呀大哥彆拆穿我嘛,我們還是相親相愛好兄妹。”
李稷看著她狡黠的樣子,心尖突然軟下來。
這是他的妹妹啊。
這是苦心琢磨出那滿湖蓮花,就為了幫助他、甚至保護他的,至親至愛的妹妹啊。
李稷抬起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頭。
喬安抬起頭,睜著漂亮的眼睛驚訝看他,李稷笑了笑:“安妹,大哥會讓你做世上最幸福的姑娘。”
他要為她打下這錦繡山河,要讓她做最尊貴的公主,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他李稷的妹妹,將是這個王朝最美麗的蓮花仙子。
喬安怔怔看著李稷,咧嘴一笑,用力點頭:“好!”
......
皇帝賓天,對於天下搖搖欲墜的太平,就像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早已經虎視眈眈的諸侯及各地氏族、鎮邊大將同時躁動起來,韓王言之鑿鑿向掌握朝廷實權的權宦曹光一黨問罪,認為皇帝正值盛年,怎麼會病死,其中必有蹊蹺。
曹光一黨自然不認,反而斥責楚王韓王不敬朝廷、詛咒先帝,有謀反之心,其心可誅。
在皇帝賓天十日後,曹光一黨扶持皇帝的弟弟,長林王殷雲舟登基為帝。
在新帝登基的第二日,韓王以“得位不正”的名義宣布脫離朝廷,自立為帝。
楚王不像韓王那麼沒有腦子,他沒有自立為帝,但是也表示先帝死因不明,不認可新帝,然後第二天,就頂著平叛的正義嘴臉,向本屬於朝廷的半邊梁州地界大舉進攻。
兩個親王的舉動使天下為之嘩然,各地蠢蠢欲動的其他大小他勢力再也忍不住,紛紛揭竿而起,自立為王,就此,天下徹底進入亂世。
不虧喬安費勁兒一場,她蓮花仙子的名聲,伴隨著冬日蓮花開的神跡和那句判詞,在百姓們的口耳相傳中傳遍四方,那些禦史團親眼所見的官員大吏們就是她最好的宣傳員,神靈之說太過神異,各個勢力不得不忌憚起北地,害怕因為自己對河北道動兵、被天下百姓的唾沫星子淹了,又被其他敵人趁機群起而攻。
又因為李稷始終低調做人,無論外麵怎麼打,隻固守著河北道不吭聲,似無比懦弱守成;眾人看河北道識相,也就懶得管它,左不過那判詞說得“待來年蓮花再開”,也隻是一年的時間,大不了等將來把江山都打下來,過了時限,再去進攻河北道,也不過是順手的事兒。
所以,在全天下打得熱火朝天的時候,河北道竟然成了一塊難得的淨土。
百姓們受戰亂之苦,數不勝數的災民無家可歸,聽聞北地無戰事,就紛紛奔逃向河北道,河北道來者不拒,之前開墾的大量耕地、積攢的大量糧食都有了用武之地。
李稷治理有方,把一切民生事宜安排得井井有條,百姓們在河北道有衣有糧、安居樂業,對比其他地方的水深火熱,隻如桃花源一般,都對李稷這個河北道的父母官感激涕零,又因為喬安這個“蓮花仙子”的光環加持,李稷頓時賢名名滿天下,簡直被百姓們傳揚成這天下第一的大聖人。
在天下因為災動和戰亂而戰火紛飛的時候,李稷不動聲色地傳揚了賢名、積累了大量的糧食、戰馬、兵器...以及,軍隊。
喬安就眼看著那座被挖空成校場的大山,一**的人送進去,又一**的人送出來。
送進去的是麵黃肌瘦、神色茫然期待的農民,送出來的,就變成了威風凜凜、眼帶殺氣的士卒、兵將;那玩意兒,好家夥,也不知道李稷怎麼訓出來的,還洗腦還厲害。
不過彆說,這種像小倉鼠一樣囤東西、猥瑣發育的感覺特彆爽,喬安就興致勃勃找李稷說過:“要不然我再搞點彆的神跡啥的,咱們再苟兩年?等外麵都打得半死了,咱們出去一網打儘去。”
李稷看著她亮晶晶的眼睛,把一封正看著的信遞給她:“不行了。”
喬安接過來看,震驚:“韓王又要向你借兵?他瘋了,兒子女兒都因為涉嫌詛咒先帝被潑了一身黑水了,還敢琢磨咱們北地的兵馬。”
“楚王已經收攏完周圍的勢力,調轉馬頭向他進攻,西麵又有閻家軍雄踞一方、虎視眈眈,與楚王兩麵夾擊。”
李稷倒是很淡然:“韓王要撐不住了,他隻能向我們借兵。”
喬安問:“那我們要是不借呢?”
李稷淡淡一笑:“那個蠢貨,會進攻北地,威脅我出兵。”
喬安:“...”
喬安突然噗嗤笑了:“大哥,你一臉微笑罵人蠢貨什麼的,老違和了。”
她今年十七歲,正是女兒家最好的年紀,那本就精致秀美的臉蛋更是漸漸長開了,眉眼彎彎地笑起來,如同一朵盛放的雪蓮,每一片雪色嬌柔的蓮瓣,都似舒展著瑰麗絕豔的風華。
李稷看著她,眼神漸漸恍惚。
喬安發現李稷盯著自己,抬眼:“大哥,怎麼了?”
李稷晃了一下神,笑了笑,自然地伸出手,點了點她卡在鬢角的發帶,語氣尋常:“發帶卡住了。”
“哦。”
喬安隨意地把發帶扯出來,重新綁在頭發上,真心實意:“大哥,我覺得你這幾個月脾氣越來越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