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出嫁（下）
半下午,宴席散場，等吃酒席的人醉意闌珊的離開，隻剩杯盤狼藉的殘局等待收拾。
剩餘幾個嬸子堂嫂手腳麻利的下手,收碗筷，擦桌子,等徹底收拾好碗筷桌椅，已是暮色四沉的時間了。
睡了一覺,酒已半醒的林父指揮著幾個大男人把各家各戶的桌椅碗筷紛紛搬送回去。
林奶奶則去了廚房幫襯著掌眼分東西,都是□□俗了，要把今日迎親送的雞鴨魚肉剖開分散，宴席特意留出來的熱菜分一分。
不能讓來幫忙的親戚近鄰空手而歸，不興讓借來的抬盒空盒歸還，這份量的多少就要由著掌家的女人仔細衡量。
林母就趁著眾人都在忙活,悄默聲的摸到了林慧房間。
愛吃，犯困，平日裡日日見不覺得，其實細細打量，小慧好像是胖了點,再加上林芳剛剛那句驚雷般的懷孕了，林母怎麼可能不多想,原先心底那點捕風捉影的懷疑瞬間全部占據了上風。
若是沒有之前林芳科普的計劃生育，林母可能還會覺得是林慧有福氣,暗暗替人高興,可知道偷偷懷孕後果的嚴重性後,林母就盼著是自己想多了，閨女女婿那可都是吃公家飯的人，這要是真的,不是要了命麼。
雖然女婿先一步和她解釋了，可林母還是心有揣揣，膽戰心驚，女婿那她不敢多問，親閨女這她總是好說的。
“娘說什麼呢，珠珠和銘銘才多大，我這還沒斷奶呢！”林慧臉紅脖子粗，一副羞惱的模樣。
“早上小芳那，我也是被嚇著了，可剛永錚哥不是找人幫我看過了麼，沒有的事。”
林母訕訕的笑笑，“娘這不是看你最近老愛犯困，又嘴饞麼......”
大抵孩子在親娘麵前總是容易放鬆警惕，林慧運氣挺好，前後兩次懷孕都沒什麼感覺，沒有孕吐，沒有惡心，頂多就胃口大增，動不動就餓。
最近因著林慧不願意天天在婆婆眼皮底下呆著，借著林建黨林芳的婚事林慧往林家跑的勤，顧永錚又心疼人受了委屈，就各種縱著護著，平日裡生怕人餓著，回回來林家都大包小包帶著不少東西。
說句不好聽的，林家都指望著顧永錚呢，上趕著討好都來不及，誰又敢管著林慧，點心，餅乾，糖果，花生……
林慧一天到晚嘴就沒停過，再加上時不時的犯困嗜睡，這些巧合多了，再加上林芳提點，林母就忍不住犯嘀咕，這情形實在和小慧懷第一胎時太像了。
“我那是天冷，胃口好了些，再加上還要喂珠珠和銘銘，娘都想到哪裡去了。”
林慧鼓著臉，賭氣似的看著林母，委屈的眼眶都紅紅的，“我奶水一直不夠，娘又不是不知道。”
林慧恨不得把過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翻出來，一點一點回想還有沒有哪裡漏了馬腳，偏偏心底越慌，人卻越來越清醒。
咬緊了牙關，一遍一遍重複，“我怎麼可能懷孕。”
說得多了，人就從一開始的惶恐逐漸到堅定，心神一定，一臉鄭重的看著林母，“娘可彆說了，不然回頭鬨開了，讓我和永錚哥工作受了影響，婆婆他們還不知道咋想咱家呢。”
一想到強勢的顧母，林母不由退縮，“娘這不是擔心就來問問麼，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娘，小慧！”林大哥在門口喊人，“奶喊大家過去呢。”
林大哥剛對著禮單算完了各家各戶的份子錢，就被林奶奶支著到處喊人。
“哎！”林慧應了一句，還不放心的叮囑林母，“娘記著，千萬可不能出去亂說，不然我和永錚哥鬨不好工作都得丟。”
林母一聽光說出去就這麼嚴重，一臉害怕的頻頻點頭，“娘知道，娘肯定不亂說，連你爹都不告訴。”
看林母知道緊張，林慧就放下了心，看來永錚哥說的對，隻要她咬死說的嚴重些，事關她的工作未來，不管真假，林母肯定都會守口如瓶的。
堂屋裡，男人女人加上各家孩子，林父三家全齊了，滿滿堂堂擠滿了一屋子，林奶奶掃了一眼剛進門的林慧母女倆，垂著眼皮道，“忙了一天大家也累了，各家拎著各自東西都回吧！”
“娘，累一天了，大家中午也沒吃好，正好這東西都是現成的，讓他們娘幾個炒兩個熱菜，咱自家人開兩桌，大家吃了再走就是，省的回去再折騰。”
林父攔著人，朝林母使了個眼色。哪有讓人忙一天，連頓飯都不留的道理。
林奶奶看了林父一眼，紅光滿麵，腳下生風，即使發生了昨晚的鬨劇，可似乎依舊沒有影響林父的心情，這個小兒子啊，她是越來越看不透了。
“你們想做就做吧！”林奶奶擺擺手，彆的也沒多說，隻是從懷裡掏出一塊梅花的女士手表放在了堂屋的八仙桌上。
算了，她老了，管不動了，愛怎麼折騰怎麼折騰吧。
“爹～”林大哥拿起了那塊女士手表，眸光微動，“這不是小芳的……”
林大哥隻覺得燙手的慌。
留了三百塊錢，再加上這塊表，這相當於五百塊錢彩禮林芳一分沒拿，林芳什麼意思，她想乾什麼，和家裡斷絕關係嗎？
林大哥謔的一下子衝出去，“我去給她打電話！”
“站住！”林爺爺大聲嗬斥了一聲，“小芳剛出門，你這會去打給誰。”
林大哥犟著脖子，咬緊了後牙槽，脖子上青筋都凸起來了，他就沒見過那麼絕情的，和父母兄弟斷絕關係，說出去林大哥都覺得沒丟人，村裡哪家孩子乾的出這事，又不是結了死仇，什麼事不能好好說。
金屬的煙頭敲著桌上哐哐直響，林爺爺捏著煙杆子，怒不可遏，“昨晚上吵架你們去哪了，早上你娘罵人你去哪了，現在逞什麼英雄，這做閨女的一輩子就一天的好日子，就讓你們這麼糟踐了，還不能讓人生氣！”
“看把你們一個個能的，以為自己有了點本事，就能上天了是吧。”
林大哥不說話，林建黨低著頭，林父抱著頭蹲在門檻上不知道在想什麼。
“爹，小芳說給家裡寄了三張彩電票冰箱票是嗎？”林大嫂站出來突然問道。
“你好好的說這乾啥？”林大哥轉身去拉人，這時候說這個不是裹亂麼。
林大嫂可不管現在是什麼情況，一甩臂膀掙開了林大哥，“你問我說這個乾啥？”
“我還想說，林建國，咱家這日子你還要不要過了？”
林大嫂的眼淚唰的一下就下來了，她受夠了，這一天天的就不是人過的日子。
“乾啥，你還想搶不成啊！”林母一拍桌子，啪的站起來，怒氣衝衝，什麼態度這是，一個兩個反了天了。
“建國你鬆開，你讓她說。”還是林爺爺主持了公道。
說就說，林大嫂抬著袖子狠狠的擦了一把臉，“二弟城裡有工作，小弟在外頭當兵，就你林建國這麼一個窩囊廢窩在這一畝三分地，你摸著自己良心說說，以後咱家哪家孩子跟你兒子一樣窩在咱村小上學！”
大人受委屈就算了，憑什麼她兒子還要給人做筏子。
“人這做妹子的還知道惦記著你兒子，上學找學校，寄書買衣服，你這做親爹的是死的嗎？”
林建國低著頭不說話了，自己孩子他咋不心疼。
“浩浩他媽～”堂嫂過去攔了一下，林大嫂過於激動了，咋說這也是自己男人。
“嫂子，你們都彆攔我，我實在憋的難受的慌。”林大嫂也是憋的狠了，眼睛都哭紅了。
“同是做人媳婦的，他自己沒本事，他媳婦天天被人罵他看不到，他兒子閨女受委屈他看不到，他不是窩囊廢他是什麼？”
“林建國，我就問一句，你自己沒本事，你這當爹的自己願意委屈自己算了，難道你還想讓你兒子一輩子也陪你這樣過麼？”
林大嫂委屈的捂著臉嗚嗚直哭，林大哥也抱著頭蹲在了地上。
一旁的林爺爺叭叭抽著旱煙，煙霧彌漫，空氣裡滿是刺鼻的味道。
“老三，票呢？”他算是聽明白了，這又是老三這當爹娘的問題。
林父垂著頭沒吭聲，顧永錚想站出來說話，被林母堵住了。
“鬨吧，你們就鬨吧，哪天把這個家鬨散了，你們也就安心了，咳咳……”
林爺爺實在是生氣，林母這樣，林父也這樣，窩裡橫，整天就知道盯著家裡那一畝三分地，謔謔吧，非得哪天載到坑裡狠狠吃個大虧才知道厲害。
“爹！”林大伯慌忙上前扶著林爺爺，老爺子上了年紀，煙癮又極大，這情緒一上來，這咳嗽的就厲害。
林爺爺帶頭走了，人心各異，一屋子人也各懷心思的不歡而散
晚上回屋，林大嫂隻一句話，“林建國，你就真看著你爹娘這麼偏心眼的過下去？”
“連個外人都知道替你兒子著想，你這當親爹的，心真是石頭做的不成？”
落後一步，步步落後，看林芳林建黨幾個，考出去了那以後就是不一樣了。
不管林建黨現在怎麼樣，可過兩年單位分了房那就是實打實的城裡人了，那以後自己的孩子跟人家比都不能比了。
就留自己這一家子和林父林母糾纏一輩子，想想這日子就夠了。
“你先彆急！”瞅了一眼隔壁屋子，林大哥拉著人小聲勸著。
“彆急，”林大嫂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氣血上湧“你讓不急，我要再不急，那三百塊錢轉頭都讓你娘給林建黨拿去租房子了你信不信？”
林大嫂伸手去撓人，恨不得撕下一塊肉來，她最近讓林母氣的早就忍不了了。
“好了，你冷靜點。”林大哥被抓的臉皮生疼，隻好用力壓著人，“你先讓我想想。”
“你明帶著丹丹去你娘那住幾天！”
“林建國！”林大嫂不可置信的看著他，他讓她回娘家，“你還有沒有良心，我嫁給你這些年，給你生兒育女，陪你吃苦受累，你現在不想過了是吧！”
“哎呦，不是！”林大嫂這會兒是真下了力氣，一手下去林大哥的脖子直接冒了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