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2 / 2)

霍致崢修長的手端起茶杯,淺啜一口,又慢慢放下,抬眼看向秦太後,“國朝剛立,百廢待興,兒子實在無暇分心在那些事情上。”

秦太後哼道,“你再無暇,夜裡總是要睡覺的。反正你將鳳印給了我,隻要你點頭,選秀的事我來辦,媳婦我來幫你選,你隻要夜裡去媳婦宮裡睡覺就成。”

她張口閉口“睡覺”,殿內伺候的宮人們聽到,麵上雖不顯,心裡卻覺得這太後娘娘著實粗俗。

且說這秦太後出身微末,原是平穀縣虎頭村秦屠夫的長女,性情直爽潑辣,雖大字不識,卻對霍秀才的獨子霍禮一見鐘情,也不管霍家貧寒,鐵了心就嫁了過去,後與霍禮生了倆子一女。

元豐八年,江南發澇災,莊稼都被洪水淹掉,偏偏昏君為了修建宮殿強征課稅,霍家交不上,霍禮被官兵打得吐血,不治而亡。隻剩秦太後一個女人,養兒育女,辛苦頂起一個家。

她不是什麼貪圖享樂的女人,便是當了皇太後,一心也隻盼著兒女健康,有家有業。

“你若覺得選秀陣仗太大,那也有其他法子。這段日子,有不少夫人進宮覲見,還帶來她們家的女兒。那一個個生的可俊了,身段好,教養好,都是難得的好姑娘……”

秦太後滿臉期待的看向霍致崢,“立後是大事,你可以慢慢挑,咱先選一兩個可心的人在旁伺候,你看如何?”

霍致崢斂眸,輕撫了下杯蓋,默不作聲。

見狀,秦太後急了,拿起帕子就佯裝抹淚,哀哀喊道,“天老爺誒,禮哥誒,阿宇誒,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我不如隨你們去了算了。”

霍致崢臉部的線條僵了一瞬,喚道,“母親。”

“你彆喚我母親,你現在是皇帝了,長本事了,哪裡還在意我這個母親。”

秦太後扭臉,眼眶有淚,“你彆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一直想收複幽雲十六州,你還想再帶兵打仗……娘知道你是個有大抱負的,可你怎麼就不為娘想想。戰場上刀劍無眼,你阿兄就折在了那裡,好在他留了個後,娘這心裡也有點安慰。那你呢,你連個後都不留,若真出了什麼事,日後給你摔瓦祭靈的人都沒有!你讓娘如何不憂心啊?”

霍致崢見不得母親落淚,更聽不得她提起兄長霍麟宇之死。

沉默許久,他放下茶杯,“母親,你安排吧。”

秦太後擦淚的動作一頓,“你答應了?”

霍致崢麵無表情的“嗯”了一聲。

“這就好,這就好。”秦太後立刻變了笑臉,“正巧了,我這裡有幾張是京中適齡官家小姐的畫像,擇日不如撞日,你現在挑一挑,看有沒有入眼的?”

她也不等霍致崢答,趕緊朝身旁的宮人使眼色。

很快,宮人就捧著一個精致的檀木盒子回來。

秦太後走到霍致崢身旁,滿臉期待的催道,“阿崢,你快看看。”

霍致崢打開盒子,裡麵滿滿一遝畫像,邊緣還有些皺,可見母親私下裡早已翻看了許多遍。

他剛伸手拿出一張,秦太後就熱情的介紹起來——

“哎喲這家姑娘好,是禮部侍郎家的,大圓臉,一臉福相,耳朵大招財!”

“這個也不錯,瘦是瘦了點,但說話斯斯文文的,還會彈古琴,雖然娘聽不太懂,但瞧著挺風雅的。”

“這是老李頭家的閨女,是有些黑,比不得京城中的貴女水靈白淨,性子卻是很好的,能說會道的。”

“阿崢,這個好!這魏國公家的小姐是這一堆裡最漂亮的一個。”

秦太後似乎格外喜歡這位魏國公家的小姐,搜刮著肚子裡那一丁點墨水,努力誇道,“真的,阿崢,你信娘的準不錯,這姑娘的樣貌真沒得說,如花似玉!麵相也很善,就像那廟裡的觀音菩薩似的……”

觀音菩薩。

霍致崢濃眉微挑,瞥了眼手中那張畫像。

畫得惟妙惟肖,眉目清秀,看得出是個美人,不過與觀音菩薩卻是半點關係都沾不上。

倒是有個人……

鬼使神差般,他的眼前忽的浮起另一張臉。

白釉般細膩的膚色,恰到好處的眉眼,還有眉心那點朱紅的小痣,聖潔,又嬌媚。

“阿崢,阿崢……”秦太後蹙眉,“你在想什麼呢?”

霍致崢陡然回神,意識到他方才竟然想到那個女人,眉心也緊擰了三分。

“母親,兒子忽然想起還有一堆政務要處理,先行告退,改日再來向您請安。”

“……那你把這些畫也帶走,閒下來再仔細看看,有看中的便告知我。”

秦太後說罷,動作利落的將匣子塞到了太監福祿的手裡,“好生拿著,就擺在皇帝的桌案旁。”

福祿小心翼翼的打量著皇帝的神色,見皇帝並未製止,這才道,“太後娘娘您放心。”

看著那道高大的背影消失在慈寧宮的庭院中,秦太後重重的歎了口氣。

宮女上前替她揉肩,“太後您放寬心,陛下這次都將畫像帶回去了,肯定會瞧中一兩個的。”

秦太後扶額道,“希望如此吧。”

出了慈寧宮,外頭陽光燦爛,照在青碧色琉璃瓦,浮光躍金,耀耀生輝。

“回紫宸宮。”

霍致崢坐在轎輦上,往靠背倒去,玉骨般的手指捏了下眉心。

福祿正斟酌著要不要關懷一句,便聽上頭傳來一道清冷的嗓音,“上回你說,掖庭令將那宋清盈派去浣衣了。”

福祿差點跟不上皇帝跳躍的思路,愣了半拍,才答道,“是,罪奴宋清盈已經在浣衣司一個多月了。”

霍致崢漫不經心的轉了下玉扳指。

末帝給他留了一堆爛攤子,自打登基以來,他整日早朝晏罷,昃食宵衣,簡直比行軍打仗要還勞累,自然也就將掖庭的事拋在了腦後。

默了片刻,他淡聲問,“那她現在可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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