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朗朗, 光華如水,齊整的琉璃瓦上映出粼粼波光。
宮人用的便所離延芳殿的正殿大概一刻鐘的距離,是以宋清盈一身輕鬆的從便所出來時, 也不著急回去,慢慢沿著長廊走著, 一路吹吹風, 賞賞月, 摸摸魚。
隻是抬頭看到天邊那輪月亮, 那首刻在DNA裡的《水調歌頭》就在腦中自動播放了起來,“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唉, 她好想家, 好想奶奶,一個人過中秋什麼的,真的好淒涼……
就在宋清盈陷入網抑雲模式時,一道修長的身影猝不及防的從一旁的樹叢裡閃了出來。
媽呀!
宋清盈嚇得原地起蹦,小臉“唰”一下白了,來人啊, 救命啊,有刺刺刺刺……
欸?傅容景?
宋清盈驚疑不定的看著眼前之人, 隻見月影宮燈下, 男人清雋的麵容溫潤如玉, 那雙招人的桃花眸裡依舊盛滿深情,隻是這深情裡, 還帶著一絲絲哀怨。
好家夥, 原來是這個濃眉大眼的家夥, 剛剛差點沒把她送走。
宋清盈稍稍鬆了口氣,下一刻,心頭又警鈴大作!
傅容景怎麼會在這?難道是專門來堵她?
大哥,不至於,真的不至於,你好歹一男主角,來纏著她這麼個小女配乾嘛?就不能當她死了麼?
宋清盈歎口氣,早知道這樣,她就算被尿憋死,也不——
算了算了,廁所還是要上的,憋尿傷腎,腎不好容易脫發,她好不容易當了一回大美女,要是禿了像什麼話?
傅容景見宋清盈站在原地一言不發,還以為她故意冷著他,一顆心不由得又寒了幾分。
一陣穿堂風刮過,吹動著袍擺,傅容景上前一步。
明明有許多話想要問她,可湧到嘴邊,隻問了一句,“你沒有收到紙條?”
宋清盈警惕的往後退了一步,“收到了。”
見她這般防備,傅容景眸光更受傷了,扯了扯嘴角,嗓音微啞,“那你為何不來?”
宋清盈:……是她上次說的還不夠清楚麼?
調整了一下麵部表情,她抬頭看向傅容景,一臉“我就是個莫得感情的渣女”的冷酷表情,“傅大人,我以為你是個聰明人,上回我已經說清楚了,咱倆身份有彆,以後還是彆來往了。彆來往了,彆來往了,彆來往了,重要的事情說三遍,這回你聽清楚了沒?”
傅容景有一刹那怔住,薄唇微動,啞聲道,“你……變了。”
宋清盈忙不迭點頭,“是是是,我變了,所以你趕緊忘了我吧,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屬於你的幸福,拜拜。”
說罷,繞過他就走。
倏然,身旁的人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我靠,什麼情況?
宋清盈眉頭皺起,邊掙紮著,邊瞪著他,“你乾什麼,鬆開!”
傅容景盯著她,漆黑的眼瞳黑得仿若沒有半點光,苦澀道,“我不是故意要冒犯你的,隻是今日約你,實在是有件重要的事與你說。”
“有話就說,動手動腳乾嘛!”宋清盈簡直無語了,她之前看在他是男主的份上,想著大家好聚好散,畢竟人家頭頂光環,咱也不至於跟他鬨得太僵,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嘛。
哪知道這傅容景這麼死心眼,難道這就是男人對白月光的執念?
“你再不放開,我喊人了啊。”
“你不敢。”
“……”
你、媽、的!
宋清盈的確不敢,畢竟要真把人招過來,她肯定也要倒黴。
“所以你到底想說什麼,趕緊說。還有,彆拉拉扯扯的,鬆開!”她的語氣很冷,絲毫不客氣。
傅容景心裡又涼了幾分,沉默著鬆開了她的手腕,試圖解釋,“我見你要離開,一急之下才……是我失禮了。”
宋清盈急忙將手收回,“說正事。”
傅容景靜默片刻,才出聲道,“月底我便要去隴西巡鹽,若此次辦差順利,我回來便求陛下,將你賜給我。”
宋清盈,“???”
啥玩意?
傅容景那邊還自顧自說著,說他大概什麼時候會回來,讓宋清盈再忍耐一段時日。
宋清盈,“彆,千萬彆。”
傅容景的美好暢想被打斷,不解的望向她,“你不想出宮麼?”
宋清盈:出宮肯定是想出的,但她要出宮,也是走光榮退休的正規渠道,跟他這塊小餅乾有啥關係。
她本想這樣答,但想到傅容景這人的腦回路,估計無法理解她為什麼要吃這份苦熬這麼多年,她也懶得解釋,便換了種答法,“嗯,我不想出宮。”
傅容景本以為她就算拒絕自己,也是為著出宮後的名分問題,沒想到她竟然說她不想出宮?
“皇宮多好啊,這裡麵各個都是人才,說話又好聽,我超喜歡裡麵的。出宮是不可能出宮的,這輩子都不可能出宮的。”
眼見著傅容景逐漸變黑的臉色,宋清盈繼續滿嘴跑火車,明亮的眼中滿是熱忱,“嗯!皇宮是我家,我宋清盈生是皇宮的人,死是皇宮的鬼,有多少光就發多少熱!”
聽到她這些話,傅容景欲言又止,幾次張開嘴,最後還是選擇了沉默。
宋清盈:我可真是個機智的美少女jpg.
這時,前頭忽然傳來一陣橐橐的腳步聲。
來人了!
宋清盈肩膀一抖,媽耶,要是被人撞見她和傅容景在一塊兒,那誤會可大了。
“公主,去那邊躲。”
傅容景指了指他方才冒出來的地方,有樹叢,有假山造景,配合著夜色,倒是能遮擋一二。
宋清盈剛想跟他一起往那邊鑽,腳步才抬起,她忽然意識到——
不對啊,她乾嘛要跟他一起躲?她可是正大光明出來上廁所的,又沒做什麼虧心事,真正要躲的人是他傅容景吧?
想通這點,她也顧不上什麼男女授受不親,一把將傅容景往那假山處推,催促道,“去去去,你快躲起來。”
傅容景一怔,回頭看她,目光動容。
她主動碰了他的背,還這般擔心他,將他的安危放在第一位,讓他先躲。
果然,她心裡還是有他的,隻是嘴硬心軟,不願連累他罷了。
“公主……”他溫聲喚道,目光堅毅,“等我回來。”
“???”
宋清盈人傻了,他這個眼神,這個語氣,怎麼回事?哪個環節出問題了!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傅容景“咻”的一下就往假山後閃去,很快便與夜色融為一體。
而宋清盈站在原地,想到他那句深情款款的“等我回來”,肉麻的打了個顫,隻覺得雞皮疙瘩掉一地。
真是莫名其妙。
耳聽得那陣腳步聲越發近了,宋清盈趕緊擺出一副“無事發生”的淡定表情,朝前看去。
隻見泠泠月色下,一道頎長挺拔的身影正疾步走來,廊上燈光淡淡的灑在他立體的眉目間,顯得他麵部線條更加冷硬深邃。
宋清盈看到來人,才消停的小心臟又咚咚咚的狂跳起來。
今晚怎麼回事,怎麼走了一個又來一個,還讓不讓人愉快過節了!
傅容景半路堵她,她還能理解為是因為被放了鴿子的憤怒,可誰能告訴她,皇帝老板為什麼會出現在這?
還沒等宋清盈想明白,霍致崢的腳步已經在她麵前停下。
“奴婢拜見陛下。”
來自帝王的那份強大氣場壓得宋清盈連忙低頭行禮。
她忐忑不安的等著,可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聽到皇帝叫起。
腦中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他是不是知道傅容景來找她的事,以為他們在勾結反叛,所以才特地趕過來抓個現行?
膝蓋屈久了一陣酸澀,她偷偷抬起眼,還沒看到霍致崢的表情,就瞥見後頭的福祿公公朝她擠眼睛,傳遞著“老板心情不好,你要完蛋了”的訊息。
宋清盈:痛苦麵具jpg.
她就帶薪上了趟廁所,事情怎麼會發展到這一地步!
緩了緩,她視線再往上,正好對上霍致崢那雙深邃的看不出任何情緒的眼眸。
四周安安靜靜,隻聽得呼呼風聲。
他們一言不發的對視著,格外尷尬。
宋清盈覺得這會兒她該說點什麼,不然她會被生生尬死,於是,她擠出一個乖巧的笑容,朝霍致崢打了個招呼,“好巧啊陛下,您也來如廁?”
刹那間,廊上的風好像也靜止住了。
霍致崢冷肅的麵孔微動,宛若冰封的河麵裂開一道縫隙。
福祿總管等宮人則是一臉“這個女人到底在說什麼東西”的驚恐,紛紛將腦袋埋得很深,生怕被無辜殃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