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餛飩,雞肉蘑菇、豬肉大蔥的小餛飩,加點芫荽絕啦!”
白星牽著馬,沿著街道慢慢走著,臉上不自覺多了點笑意。
關外荒涼,她似乎已經許久沒見過這樣多的煙火氣了。那些商販熱情的招呼,食客們臉上滿足的笑,甚至就連街頭孩童之間的打鬨和叫罵,對她而言,好像都有種神奇的吸引力。
阿灰從沒見過這麼多人、這麼多奇奇怪怪的事物,四隻蹄子一個勁兒搗騰,一雙大眼睛都不夠看了。
它對一切都充滿著好奇心,見到這個想咬一口,見到那個,也想湊上去聞聞,大腦袋撥浪鼓似的擺個不停。
路邊有新鮮的蘋果賣,紅撲撲圓滾滾,湊近了就能聞到淡淡的果香。白星順手買了一兜掛在馬背的褡褳上,摸出來一個隨手擦了擦,哢嚓掰開兩半,一半喂自己,一半喂阿灰。
阿灰隻咬了一口就瞪圓眼睛,馬臉上人性化的顯出震驚:甜美多汁,這是什麼好東西!
白星低低笑了起來,愛憐的摸了摸它的腦袋,“吃吧。”
“姑娘趕路辛苦,”年輕的小夥計搭著手巾出來,見這一人一馬風塵仆仆,顯然是遠道而來,忙笑容可掬道,“早上來碗麵最好啦,湯湯水水的下去,腸胃那叫一個舒坦。”
太陽剛升起來不久,斜斜掛在東半天上,橙紅色的日光穿透薄霧,將那些升騰翻滾的白色水汽都輕染上幾分豔麗。小夥計仿佛踏著霞光而來的羅漢,張嘴說出的,卻是世間最具煙火氣的語言。
這是一家麵館,門口立著一個布幡子,上頭落著“山西麵館”四個鬥大的墨字。
白星腦海中瞬間浮現出當初在山西遇到過的對手,分明隻是萍水相逢,但卻意外投緣。兩人曾在荒郊野嶺的大樹上喝了許久的酒,久到他說自己想家了,隻是不敢回去:
“唉,俺婆姨擀的麵湯,還沒吃夠啊……”
可惜如今他縱使敢回家也吃不到了,所以還是活著好。
白星朝滿臉期待的小夥計點點頭,微微勾了下唇角,“來碗麵,多加醋。”
“好咧!”小夥計一甩手巾,歡天喜地的去了。
大約是見白星右眼上戴著眼罩,那小夥計還很細心的將麵碗往左偏了偏,生怕這位可憐的單眼盲姑娘不方便。
本店的招牌是羊肉麵,約莫一指寬,略有些厚,十分勁道。麵湯是燉了一夜的雪白羊骨架濃湯,上麵的油花沒有撇得很乾淨,一團團金黃色的油脂隨著湯汁晃動搖搖擺擺,像調皮的孩童。
羊肉已經提前煮好,都大塊大塊的放在一旁的甕裡,有人要便撿,快刀切成肥瘦相間的片,牡丹花似的在盤裡擺一圈。
饑一頓飽一頓的人對食物會有種源自靈魂深處的敬重。白星宛如對待絕世珍寶一般端起這隻比自己的腦袋還要大一圈的粗瓷大碗,朝著太陽升起的方向微微拱了拱,認真道:“敬活著的人。”
敬活著的每一天。
羊湯很香,羊肉很嫩,撒些芫荽和辣子痛痛快快扒一碗下去,好像連日來的疲憊和身上的寒意都被驅散了。
見白星吃得起勁,阿灰也探著脖子過來湊熱鬨,嘶溜溜叫個不停。
白星又好氣又好笑,“羊肉麵也想吃?”
阿灰眨巴著長睫毛看她,咧著白牙張大嘴,熱氣騰騰的舌頭主動禿嚕嚕伸出來老長,大有“你不給我就自己搶”的架勢。
附近幾桌食客看了,都是噗嗤笑出聲。牲畜通人氣,這馬兒也未免太精明了些。
白星無奈,隻好挑了兩根麵條給它。結果阿灰吧唧吧唧嚼了幾口,又“噗噗”全吐了。
白白的東西不好吃!
白星:“……”這糟踐東西的小混賬!
到底不好跟一匹馬計較,白星也隻是捏了捏它的耳朵作罷,複又埋頭吃麵。
一大碗麵連湯下肚,白星吃得額頭見汗,很滿足。
她覺得自己已經有些喜歡上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