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鎮是真的小巧可愛,內部相對繁華的也隻有東西、南北各三條大型主乾街道,分彆按照方位被稱為東道、中大道、西道,北街、中大街和南街,再往外,便與繁華無關,街道也細。
小院兒位於桃花鎮中央偏東的位置,夾在南街和東道中間,從西門入城後慢悠悠走約莫三刻鐘就能看見了。
周圍全是格局相仿的住宅,大街小巷像任何一個北方城鎮那樣四通八達,不易守,但也難攻。四麵幾條街之內最高的建築也不過那家兩層的客棧兼酒樓,可以有效避免弓箭手埋伏;許多百姓家中都養了狗子,但凡有點動靜,白星可以迅速選擇的退路非常多。
她對這個位置很滿意。
小院是臨街第二家,院子裡空蕩蕩的,隻有靠東牆的位置有一顆高大的柿子樹,大約有三四個人那麼高,粗壯的枝條豪放地向四周延伸,有幾根已經越過牆頭,落到鄰居家去了。
樹上沉甸甸掛滿了成年男子拳頭大小的雙層柿子,橙紅色的柿子皮在陽光下微微發亮,像掛了滿樹的紅燈籠。
白星以前見過這種柿子,必須要熟透放軟了才好吃,不然會很澀。等熟透之後,柿子肉就會變成濃鬱的果漿,剝開皮湊近了猛吸一口,甘甜的味道便充滿口腔。再有一片片筋肉組成的果瓣,微微透明,咬在嘴裡咯吱咯吱……
她正想著,阿灰已經按捺不住好奇心,張嘴往墜下來的一顆生柿子上啃去,片刻之後,卻又蹦著跳著呸呸吐了出來。
白星忍俊不禁,隨手挑了幾個輕輕捏了下,發現已經開始慢慢變軟,“再等等吧,過幾天就好吃了。”
植物天生具備對氣候的敏銳度,比方說柿子,下雪之前差不多就都約好了似的熟透了。
阿灰將兩片厚嘴唇吐得噗噗響,無比驚恐地後退,仿佛在躲避什麼可怕的東西:
你騙馬,怎麼會有這麼難吃的果子!
白星心情很好地輕笑出聲。
臨時摘了眼罩後,一藍一黑一雙異色瞳便在陽光下閃閃發亮,晃動著細碎的愉快的光。
屋子裡各色大件家具都是齊備的,雖然因為太長時間無人居住而落了一層塵土,但可以看出前任主人將它們保養得很好。
空氣中浮動著一股長年累月的沉悶味道,白星剛一推開門窗,門框上便落下許多灰塵,隨著她的走動,那些細小的塵埃便遊魚似的在斜射進來的光柱下歡快遊動起來。
冬半年午後的陽光正好,斜斜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舒坦。
周圍很安靜,白星茫然地盯著看了會兒,忽然久違的疲乏起來。
行走江湖自然沒那麼多講究,風餐露宿乃家常便飯,她隻將那張空蕩蕩的雕花大木床簡單擦了擦,然後把在關外穿的皮裘做鋪蓋,直接摟著刀躺了上去。
再然後,她就被擅自闖入的阿灰咬著衣角拖了起來。
哦,差點忘了,還沒安置祖宗。
小院分兩進,第一進裡就有現成的馬廄,對麵則是存放農具的雜物間,很便利。
因為太久沒人居住,馬廄雖然是好的,但裡麵光禿禿的連一根草都沒有。
阿灰以主人的姿態進去溜了一圈兒,然後朝著積灰的食槽打了個響鼻,望向白星的眼神中清晰地流露出一種含義:
給大爺上馬料!要最好的!
白星用力捏了捏眉心,認命地重新戴上眼罩轉身出門,過了約莫小半個時辰,果然帶回摻了豆子的上等馬料和一車乾草。
馬匹價高難養,尋常百姓人家所用家畜多以牛驢騾為主,好馬就更少。桃花鎮上舍得喂養這般精飼料的飼主都是有數的,白星一口氣要了兩麻袋八十斤,幾乎將店內庫存清空,店主都快美壞了,還特意給每斤便宜了兩文錢,希望拉個長期的回頭客。
桃花鎮生活安逸,人工也不貴,隻要家住城內,買多了東西店家還會送貨上門。若是買家高興,隨便打賞些也可;若是不樂意,便是不給也行。
白星的領地意識很強,不願生人入內,隻叫人在門口卸貨,又抓了幾個銅板將人打發走,自己將東西扛進去。習武之人力氣很大,這點貨物不算什麼,她一手提著一個麻袋,不過三趟就搬光了。
取些馬料放入食槽,白星又給小祖宗在馬廄內鋪了乾草。關內的草不如關外的有嚼頭,但豆子很香,身後的阿灰愜意地甩著尾巴用餐,將幾隻苟延殘喘的蠅蟲抽昏過去,美滋滋看著自己的新家呈現在眼前。
內院有水井,水桶還是好的,但連接水桶和轆轤的繩子卻早已風化,一碰就碎。白星用剛才捆乾草的繩子重新係了,先將裡麵的枯枝落葉撈乾淨,提了幾桶將水槽刷了兩遍。
井水很清澈,日光下波光粼粼泛著漣漪,她用手捧著嘗了口,隻覺也像這座小鎮一樣,溫溫柔柔的,帶著點暖意和甘甜。
沒毒。
她向水槽內重新注入清水,然後又被阿灰磨著討了一個蘋果去。
這小畜生,慣會享受的。白星順手替它刷了刷毛,仿佛能感覺到柔韌結實的流線型肌肉下血液流淌的動靜,又輕輕掐了下大耳朵。
阿灰嘎吱嘎吱嚼蘋果,被掐耳朵也不惱,反而帶點討好和調皮地拱了拱她的胳膊。
人家才四歲,還是個長身體的崽呢!
太陽漸漸西沉,橙紅色的餘暉均勻灑落,給灰絨絨的馬毛和漆黑的頭發鍍了層金邊,看上去又亮又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