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不離手曲不離口, 功夫是江湖人保命的法寶,一天都不能撂下,所以哪怕暫時蟄居在這桃花鎮, 白星也沒忘了每日練功。
壓根兒不必什麼人催促,她每天早上寅時過半(五點)就會自動睜開眼睛,用約莫一刻鐘穿衣洗漱,然後就去院子裡打拳、練刀。
就像兵器一樣, 她必須時時刻刻保持鋒利,才能在隨時可能到來的殊死搏殺中勝出。
若隻能活一個,那麼一定會是她。
待她將拳法刀法耍過幾遍, 出了一身熱汗,東邊天際才懶洋洋泛起一點微白。
有的人可能不知道呀,人間啊, 是從底下開始,才一點點白起來的。
而等太陽升到最高點,人們為了它散發出來的光和熱歡呼時,卻又不得不麵臨告彆……
如此奇妙!
白星擦著刀,腦海中反複回蕩著自己在江南、在中原、在邊關看過的無數輪日頭, 紅的黃的白的, 圓的缺的扁的,胡亂蹦出來許多莫名其妙的感慨。
“……人就像這日頭,這月亮, 沒有永遠登高的時候,但卻可以努力讓自己在天上掛的久一點, 再久一點……”
義父曾經指著天空, 這樣對自己說過。
兒時的白星並不太懂, 總覺得義父說得很淺顯, 可好像又很深奧,藏著許多她琢磨不透的東西。
但是現在,她已經隱約有些明白了。
白星正想著,就聽見外麵有一陣輕快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最終停在自家門口。
“啪啪啪……”
緊接著,就響起一陣毫無章法的敲門聲。
聲音挺輕,軟綿綿的,位置有點靠下。
她很快就知道是誰了,因為來人在敲了幾下後很快失去耐性,“姐姐,漂亮姐姐你在家嗎?我來看你啦!姐姐?”
是冬瓜。
白星不覺得自己跟一顆冬瓜有什麼好說的,所以果斷裝沒聽見。
但那小東西現在竟又出人意料地展現出驚人的耐力,又劈裡啪啦敲了好久的門。
她被吵得頭疼,隻好起身,過去忽地將兩扇門拉開,俯視著外麵半截高的小東西。
“真吵。”
來的正是冬冬。
今天他穿了身淺老綠色的襖子,腦袋上扣著同色兔皮帽,邊緣出了一點風毛,整個人看上去都圓滾滾毛茸茸的。
越發像冬瓜了。
他本能地往後退了一步,這才仰起頭來,捂著嘴,隻留下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眨巴。
我不吵的。
不過一會兒他就憋不住了,小聲道:“姐姐,我來給你呼呼。”
伎倆過於拙劣,白星立刻識破,當即冷酷道:“不用。”
小孩兒瞬間沮喪了,低著頭,腳尖在地上蹭啊蹭,兩隻小手攪在一起摳啊摳,“我想……”
白星馬上打斷,“你不想。”
小孩兒委屈巴巴地皺起臉,控訴道:“你都沒聽。”
“不用聽我也知道,你走吧。”白星下了逐客令。
大人就是這麼厲害。
小孩兒可憐兮兮地瞅著她,“你收我做徒弟吧姐姐,我好乖的,真的好乖的。”
白星:“……”
經過那日當街那一出,她對這話深表懷疑。
冬冬不走,見白星不答應,他索性背過身去,直接在門檻上坐下了。
然後,他用兩隻肉嘟嘟的手托住同樣肉乎乎的下巴,噘著嘴生悶氣。
為什麼呀,為什麼大家都不肯收他做弟子?
他好厲害的,一定可以成為大俠的!
白星沉默,盯著腳下圓滾滾的背影看了許久,也不知怎的,鬼使神差抬起腿,用腳尖在他屁/股上一戳。
“白姑娘,我聽見……”孟陽從隔壁開門出來,剛往這邊一轉身,就眼睜睜瞧見冬冬給自己磕了個頭。
冬冬:“哎呀。”
孟陽:“……”
白星:“……”
始作俑者跟孟陽對視片刻,心虛地彆開眼。
她也不知為什麼會那麼乾,可能是覺得……那肉滾滾的屁/股很好戳吧。
門檻也不過幾寸高,冬冬咕嚕朝前撲了一下後,立刻自己撅著屁/股爬起來,扭頭滿懷期待地看向白星,“姐姐你叫我呀?”
白星飛快地搖頭,“沒有!”
她才沒有!
小冬瓜的眼睛還是黑白分明,像嵌在霜地裡的兩丸黑水銀,沒有一絲陰霾和算計。
被否認後,他也沒有懷疑,隻是垂頭喪氣地哦了聲,又沒精打采地跟孟陽打招呼,“哥哥好。”
正好張老漢來出攤,他又遙遙朝對方鞠了個躬,“張爺爺好。”
“哎呀,是冬冬啊,”張老漢笑嗬嗬道,“吃早飯了嗎?要不要來爺爺這裡吃碗餛飩?”
熱乎乎的餛飩呀!冬冬下意識吞了吞口水,旋即又搖頭,“謝謝張爺爺,不要了。”
他沒有帶錢。
爹娘平時都說過的,張爺爺好可憐的,千萬不要白吃人家的東西。
他好乖的,一定不可以吃。
孟陽笑著拍了拍冬冬的瓜皮帽,“又偷跑出來了吧?”
難為他還能找到這裡,可見這兩天沒荒廢。
冬冬哼哼幾聲,又偷偷去瞟白星,超級小聲的跟孟陽道:“哥哥,我想當姐姐的徒弟,我要當大俠。”
孟陽失笑,蹲下去跟他平視,“可康三爺說過……”
“康爺爺說江湖不是正經人待的,”這些話冬冬都記得很清楚,於是立刻道,“那我不要做正經人不就好了嗎?”
孟陽:“……”
這小腦瓜子轉得還挺快,可話不是這麼講的啊!讓你爹聽見又要丟雞毛撣子了。
說是六歲,但冬冬生日小,又是虛歲……孟陽冷靜了會兒,果斷道:“我還是先送你回家吧。”
就在此時,冬冬的肚子忽然咕嚕嚕叫起來。
小孩兒迅速捂住肚皮,神情驚恐,“哥哥,我不餓的!”
嗚嗚嗚他要當大俠,才不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