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小瘋批(1 / 2)

隔壁的小書生 少地瓜 16274 字 10個月前

陡然間一股寒風刮過, 卷起地上的積雪,合著半空中飛舞的雪片一起打了個卷兒,吹得人睜不開眼。

孟陽本能地側過臉, 以手遮麵,片刻後風停,再看時,就見白星已經反手將一刀一棍抽了出來, 與神秘來客無聲對峙。

來人年紀與他們相仿,也是一身皮毛打扮,一頭半長的頭發草草束在腦後, 與剛來桃花鎮時的白星出奇相似。

他的身材高挑挺拔,混合著少年和青年之間特有的單薄和青澀感,偏偏一雙稍顯狹長的眼睛又邪又野, 隱約透出幾分癲狂。

像隻野獸,孟陽偷偷想。

“你從哪兒找來這麼個書呆子?”他忽然嗤笑出聲,冰涼的眼神掃過孟陽身上時像蛇,正在狩獵的蛇。

尋常人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和嘴巴是同步的, 但他不是。

他好像隻是敷衍的把嘴角往兩邊扯了一下, 喉管裡發出幾聲乾澀的噪音,兩隻眼睛裡就淬滿了冰碴。

那視線又尖又利,仿佛從湖底下撈出來的鋼針, 紮得孟陽刺刺作痛。

這個人好危險!

孟陽本能地抖了下,瞳孔劇烈收縮, 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那人也如白星一樣, 擁有野獸般敏銳的直覺。他幾乎是立刻就發現了孟陽的反應, 嘴角咧得更大了, 露出來兩顆尖尖的小虎牙。

那牙齒雪亮,合著斜貫他左眼皮上那道約末二寸長的刀疤,有種天真又殘酷的美感。

白星的腳尖極其輕微地動了下,恰好擋住對方的視線。

她的雙手好像隻是一抖,那原本的一刀一棍就變成一把一人多高的斬馬.刀,“你想死嗎?”

刀尖微微前傾,衝下,筆直對準了來人的頭顱。

她終於開口說話。

孟陽心中忽然湧起一股強烈的不安,因為麵前這兩人真的太像了!

不是說容貌相似,而是氣質,給人的感覺,第一眼就叫人覺得像。

冰冷,野性,充滿著壓抑的殺戮之氣……

就好像他們才是同一國的,周圍人隻是過客,也包括他自己。

這不好,很不好!

孟陽掌心不自覺沁出一層粘膩的薄汗,喉管一陣陣發乾發緊。

他下意識往前挪了步,張了張嘴,乾巴巴的喊道:“白姑娘……”

其實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要說什麼。

他隻是擔心,擔心來者不善,擔心他們打起來,擔心白姑娘受傷,擔心……白姑娘就此離去……

白星沒做聲,這是孟陽預料之中的事情,畢竟他話本中也寫過的,高手對決勝負隻在一念之間,自己方才的舉動實在不妥,但他隻是忍不住……

來人又往孟陽身上掃了眼,像冰層掠過河麵,又冰又涼。他把手從腰後拿出來,掌心赫然多了一長一短兩把鋥亮的刀。

他用刀尖輕輕挑了下貨架上的小豬燈籠,看著它屁.股上的剪紙花紋在寒風中搖擺,幾乎帶著點恨鐵不成鋼的道:“白星啊,白星,我說怎麼江湖上到處找不到你的蹤影,原來竟在這裡陪人賣花燈?你是被人暗算傷到頭了嗎?”

白星從剛才就沒有動了,她的頭頂已經積了一層薄薄的雪花,而此時卻突然出手!

一道寒芒斜劈而下,將中途遇到的雪花全都一分為二,幾乎帶出風聲。

不許碰我的小豬燈籠!

來人的眼睛陡然亮了,雙手上挑,刀尖對刀尖,霎時間迸出一串火星!

孟陽驚得呼吸都停住了。

可他的第一反應竟然是四下亂看,希望不要傷及無辜。

所幸天氣實在不好,雪越下越大,而且廟會一般到第三日下午就逐漸收攤,剛才他們周圍的人幾乎已經走光了。偶爾有幾個離得遠的,隔著飄飄蕩蕩的雪幕,也實在看不清。

那邊白星眨眼間已經跟來人丁丁當當過了十幾招,茫茫雪幕中宛如一隻輾轉騰挪的大鳥,斬馬.刀就是她的利爪,每一下都衝著最致命的地方去,招招狠辣,毫不留情。

偏偏來人竟還笑得出,兩隻眼睛都彎起來了。

“哈哈哈哈白鷂子,你果然還是白鷂子!”

有那麼一瞬間,白星甚至有點恍惚,覺得這個稱號真的已經好久沒有人喊過了,久到……她仿佛已經在桃花鎮過了半生。

然而就是這片刻分神,讓對手勃然大怒,並抓住時機,狠狠往她胳膊上劃了一刀。

“你瘋了嗎?竟然敢走神!”

久違的疼痛襲來,鮮紅的血從破口處滲出,吧嗒吧嗒染紅了下麵一團雪麵。

是血的味道。

白星眯了眯眼,手指一勾卸掉眼罩,腳尖點地身體前撲,速度突然加快,一把斬馬.刀都變成銀色的殘影,帶得周圍雪花一陣亂飛。

她整個人就像是暴風雪的化身,沉默卻狠辣地席卷著前方的一切。

那人這才滿意,長嘯一聲,雙手抖出幾朵刀花,不閃不避,竟以同歸於儘的打法正麵迎了上來。

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若有懂行的人看了必定要大吃一驚,因為如果照這個趨勢下去,白星的刀尖會從他頭上劈下,而他的刀也稍慢一步,刺入對方的心窩!

但白星似乎早就料到他會這麼乾,短兵相接的瞬間變勢,手腕斜向下壓,斬馬.刀好像有粘性一樣順著他的刀麵抹過,一撥一挑,不僅化解了對方的攻勢,還借力打力,反手就是一刀!

平地上的拖刀計!

“噗!”

一聲悶響過後,白星的刀尖戳入來人的肩縫,血花飛濺。

那人卻像沒感覺到疼一樣,單膝跪地放聲大笑。

孟陽簡直要嚇死了。

就隻是這麼一小會兒,眼前的一切好像都變了個模樣,不再是他熟悉的樣子……

“你們,你們不要再打啦!”他發現那兩個人在各自占據優勢時,都沒有乘勝追擊,心中已經隱約有了個大膽的猜想:

莫非……這兩個一見麵就打得你死我活的人竟然是朋友麼?

就算不是朋友,應該也不是仇敵吧?

沒人搭理他,但也確實沒有再動手。

孟陽簡直都不知道該繼續擔憂,還是該先慶幸。

他吞了吞口水,遲疑著往前挪了兩步,“那個……”

說是遲,那時快,剛還在跪地狂笑的陌生江湖客卻突然出手如電,另一條完好的胳膊一甩,抬手就把短刀丟了過來!

他的動作實在是太快了,刀尖刺破空氣,發出尖銳的聲音,孟陽完全沒有機會躲避,還沒回過神來就發現刀尖到了眼前。

“鐺!”

卻是白星後發先至,一刀劈下,將那柄“暗器”打飛。

“哈哈哈哈哈哈!”看著孟陽呆在原地的模樣,那人仿佛看到天下最滑稽的事情一樣,竟然抱著肚子笑倒在地,一邊笑,一邊打滾。

偏偏他的胳膊還在流血,地上的雪被劃出一道又一道鮮紅的痕跡,看上去觸目驚心。

但傷者本人卻絲毫不在意,仿佛根本不擔心自己隨時可能因為失血過多而死去。

白星甚至沒有多看他一眼,隻是冷著臉對孟陽道:“我們走。”

孟陽驟然回神,憋了許久的話脫口而出,“回家嗎?”

白星一怔,抿了抿嘴,點頭,“回家。”

回家嗎?

回家。

兩人飛快收拾東西,一人翻身上馬,一人爬上驢車,當即不再耽擱,迅速朝桃花鎮方向駛去。

雪還在下,那人卻已經不笑了,他就這麼坐在雪窩裡,一條胳膊還流著血,怔怔看著飛快消失的人,突然憤怒地捶打著地麵,又用力抓起一把雪朝那邊丟去。

“回家?!”他大聲喊道,“白星,你混蛋!”

雪越下越大,染白了頭發,染白了衣服,幾乎把他半個人都埋在裡麵,隻露出一張尖尖的稍顯稚氣的臉。

像一隻被拋棄在荒野裡的孤狼。

你竟然,你竟然要拋下我回家了?

你哪兒來的家呀!

走到半路,孟陽忽然扭頭往後看了一眼:他隱約覺得剛才好像有人在喊,但大雪茫茫,又哪裡瞧得見呢?

“白姑娘……”孟陽回過頭來,習慣性抓了抓帽子,隻覺今天遇到的事情實在太多了,他想說的話、想問的事也太多了,一時竟不知該從何說起。

“你的傷口不要緊嗎?”他終於緊張道。

白星隨意瞥了眼胳膊,搖搖頭。

剛才她已經簡單包紮過了,不過皮外傷而已,養幾天就好了。

孟陽看著那上麵滲出來的血絲,就覺得自己的胳膊好像也跟著一抽一抽疼起來。

“這個,”他緊張兮兮地說,“你剛才真的流了好多血啊!不要小看冬天啊,哪怕冬天傷口也可能化膿的,尤其你用傷在胳膊上,稍不留神就會碰到的,萬一引發高燒……”

他終於說不下去了,因為白星看過來的眼神中明晃晃透露出一個信息:

你好煩啊。

孟陽委屈巴巴地住口,又憂心忡忡地打量著對方受傷的胳膊,時不時歎一口氣。

唉,真是太大意了!

然而白星不理他,久而久之,他也隻好作罷,選擇重新換一個話題。

“你們,”他謹慎地篩選著措辭,試探著問道:“有仇嗎?”

白星搖頭。

“那,”孟陽忽然覺得有點口乾,眼睛都微微睜圓了,問出一個自己都覺得匪夷所思的可能,“是朋友嗎?”

難道真的會有一見麵就大打出手的朋友嗎?

而且看這兩個人剛才的樣子,完全是以命相搏……是他對江湖了解的太少,還是這兩個人根本就不正常?

這個問題似乎把白星都給問住了。

她沒有點頭,卻也沒有搖頭,隻是臉上流露出一種很複雜,卻又稍顯茫然的神色。

良久,她才道:“不是敵人。”

是朋友嗎?她也說不清。

孟陽忽然覺得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意外的是,又過了會兒,白星卻忽然開口道:“他是個瘋子,你……不要理他。”

瘋子?不要理他?孟陽眨了眨眼,瞬間品味到後麵的未儘之意:

也就是說大家還有再見麵的機會?!

“難道他會跟到桃花鎮去嗎?”孟陽驚得簡直要從驢車上站起來了。

白星點頭。

孟陽倒吸一口冷氣。

多麼可怕啊!

“我不會讓他傷害桃花鎮的人的。”白星平靜道。

她的聲音不高,但是語氣中的認真卻誰都聽得出來。

她曾經答應過一個人,一個分明已經斷了一條腿,卻依舊固執地多管閒事到近乎魔怔的老男人一件事:

“不給桃花鎮惹麻煩。”

“有的時候有的人有些事,本就可以不顧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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