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挺好的(1 / 2)

隔壁的小書生 少地瓜 12030 字 10個月前

人在用過飯後難免會有點瞌睡, 可冬天日短,不宜午睡,孟陽就去寫對聯消食, 順便走走困。

無所事事的另外兩個人亦步亦趨,也磨磨蹭蹭跟著進了書房。

說起來,他們活了這麼些年,還是第一回進這種地方。

剛一進門, 兩人就被震驚的合不攏嘴。但見三麵牆上都是直通房頂的高大書架,上麵密密麻麻擺滿了書籍。

這可真是……

江湖固然不通朝堂,但對於做學問這種事, 世人總有種發自內心的尊重。

饒是廖雁素來嘴賤,此刻也有些失語。

良久,他才隱約帶著一點敬佩的問道:“這些書你都看過?”

有那麼一瞬間, 他簡直都不敢大喘氣啦!

孟陽點頭,熟門熟路的取了筆墨紙硯,“都是自己背下來抄的,也算是看過了吧?”

背下來?!

兩個江湖客齊齊倒吸一口涼氣。

小書呆瘦弱的身軀裡,竟然藏著這許多墨水嗎?

真是人不可貌相。

不過敬佩歸敬佩, 白星和廖雁對這上頭的事都不大感興趣, 盯著孟陽寫了幾幅對聯之後就厭煩了。

寫來寫去都差不多,有什麼意思?

兩人活像腳底像長了尖刺一樣,晃來晃去, 連老老實實站著都難。

廖雁隻覺得被文縐縐的空氣所包圍,人都要喘不過氣來了, 可若就此落荒而逃, 難免又傷了臉麵……

他抓耳撓腮想了半天, “書呆子, 你這裡可有什麼話本沒有?”

孟陽有些詫異的看了他幾眼,忽然笑了。

廖雁最喜歡折騰人,卻也最怕彆人衝自己笑,總覺得渾身不自在,“笑屁!”

比起笑,他寧肯彆人衝自己橫眉倒豎的,至少能一眼看透對方在想什麼。

孟陽搖搖頭,也不說話,果然去抱了一大匣子話本來。

他隻是覺得很有趣,越相處越能覺出人性之複雜。

就好比眼前的廖雁,雖然初見麵時鬨得不大愉快,平時也故意裝的凶巴巴的,但其實這是個蠻懂禮數的人吧?

不然他此時已經身在書房,距離書架不過兩臂之遙,但凡想找什麼,隨手去翻也就是了。

可他沒有。

非但沒有,甚至還很正兒八經地詢問問自己的意見和建議……

這難道不是很有意思的事情嗎?

“《江湖鬼話》,這個名字好,就它了。”廖雁簡單粗暴地翻了一遍,很快選定一本,美滋滋道。

名字簡單,關鍵字他都認得,聽上去就很刺激。

白星熟練地順著桌腿蹲下,廖雁也挨著她,兩人就這麼腦袋挨著腦袋,安安靜靜地看起話本來。

從孟陽這個角度看過去,隻能看見兩顆毛茸茸的頭顱,若再往前一點點,還有幾排小扇子般濃密的睫毛和兩棵高挺的鼻梁……

兩人的腿挨在一起,話本一邊一半,白星伸出一根手指,順著上麵的字往下挪,口中念念有聲。

怪乖巧的,孟陽暗想。

但很快,她就念不下去了。

白星的手指停住,她擰起眉頭皺起臉,對著那個字看了老半天,扭頭問廖雁,“這個怎麼讀?”

筆劃這麼多,黑乎乎一團,看著好煩哦。

後者抓耳撓腮,光棍道:“我哪兒知道?”

想要長久的混跡江湖,單憑武力是不夠的,還需要用腦子。白星和廖雁都非不識丁之輩,隻是認識的字並不算太多,也不懂什麼典故……

兩人對視一眼,然後整齊地向後仰頭,又把手中的話本高高舉起:

“這是什麼字?”

孟陽從後麵撩起眼皮看了下,“罄,一種樂器。”

“哦。”兩人齊齊點頭,又繼續看下去。

兩個年輕的江湖客就這麼蹲在書桌下專注地看話本,還時不時抬起頭來問一句“這個字怎麼念?”“那個又是什麼?”,雖然磕磕絆絆,倒也讀得津津有味。

後來看到一篇捉狐妖的故事裡寫道“二桃殺三士”,兩人都十分震驚:這是什麼暗器?看上去好厲害的樣子!

孟陽聽後失笑,一邊寫對聯,一邊解釋說:“那個不是暗器,而是一段春秋時期的典故,說的是權謀和人心……”

他知道這兩人沒正經讀過書,說的複雜了恐怕聽不懂,略一沉吟便言簡意賅道:“很久以前有個帝王,他麾下有三名勇士,功勞很大,帝王十分忌憚。恰巧有個謀臣告狀說那三名勇士無理,並獻出一計:由帝王親自賞賜兩枚桃子,隻給他們三人中最驍勇善戰的兩位,三人一番爭論,先是起了齟齬,後又羞憤自殺……”

說到最後,他的臉色已經十分暗淡,眼神中也罕見的帶了一絲怨怒。

勇士跟隨帝王打天下,且不說那無理究竟是否為真,縱然為真,又如何?終究還未起不臣之心。但那帝王卻早已心生忌憚,借助謀臣之口除去有功之臣。

飛鳥未儘,良弓先藏;狡兔未死,走狗先烹,帝王心之冷酷無情,何等可怖又可悲。

他為那三名勇士一大哭。

心一亂,筆就不穩,孟陽手下立刻點了兩個墨團,這張對聯已然不能用了。

他驟然回神,緩緩吐出一口氣,將那張廢聯揉碎丟開,重新取了一張新的。

“蠢才,真蠢才!”卻見廖雁忽然拍著腿哈哈大笑起來,“若換作是我,就把三個桃子都吃了!”

孟陽:“……”

好像重點不是這個吧?

又見廖雁笑完之後忽然麵色一變,冷聲道:“被人三言兩語就挑撥,死了也不冤!若換了是我,就殺了那什麼狗屁謀臣!”

三名勇士在外掙紮的時候,那光會耍嘴皮子的謀臣還指不定在哪撒尿和泥巴呢,這會兒反倒來掌握彆人的生殺大權了。

就聽白星幽幽來了一句,“那什麼帝王也不是好東西。”

上梁不正,下梁歪,指不定就是君臣聯手做的一場戲呢,謀臣看出了帝王的心思,所以故意幫他找的借口。

哼,官府的狗腿子,她憤憤地想。

“對,星星說的對!”廖雁用力一拍巴掌,扭曲著臉道,“殺了,都殺了,通通都殺了!”

孟陽:“……倒也不必如此激憤。”

全都殺了,是不是有點太過了?

然而廖雁並不這麼覺得,他認為自己做的很對。

為了證明自己,逐漸上頭的廖雁當即拔出刀來,用力揮舞著狂笑道:“那什麼狗屁史書不本來就是勝者編造的麼!誰知道是真是假?就好比此刻我殺了白星,轉頭就可以放出話去,說她垂涎我英俊的麵龐和偉健的身體已久,又嫉妒我出色的天分……被我打敗之後她抱著我的大腿,苦苦哀求三天三夜,但我始終不為所動……”

反正人已經死了,死無對證嘛。

孟陽:“……”

公裡公道的說,這個真的比篡改曆史還要過分。

白星沉默片刻,衝廖雁勾了勾手指,“拔刀吧。”

廖雁大笑出聲,簡直像孩子得到了期盼已久的美味糖果一樣高興,迅速應戰。

兩人立刻丟開話本,從屋裡一路乒乒乓乓打到外麵,又從地上打到房頂,隻乾得天昏地暗鬼哭狼嚎,甚至踩碎了好幾片瓦。

廖雁帶來的那匹大黑馬似乎見慣了這樣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的陣仗,非常沉得住氣,自始至終都慢吞吞的嚼乾草,眼皮都懶得抬一下。

倒是窩棚裡的阿青和阿花嚇得要死,咯咯嘎嘎叫成一團,羽毛亂飛;隔壁的阿灰聽見動靜,也跟著努力撂蹄子……

孟陽一顆老媽子心操得粉碎,跟著進進出出看了老半天,本想勸廖雁,說他傷重未愈,不是對手,奈何根本插不上嘴。

待到最後,索性也不惜的管了。

再您媽的見吧!愛咋咋地,反正你們的銀子都上交在我這裡,大不了花錢重換。

隻是這麼一想,書生的心氣兒就都順了!

換瓦,換好瓦!

於是孟陽重新平心靜氣地開始寫對聯。

又過了不知多久,忽聽外麵嘭的一聲重物墜地,隱約有酷似廖雁呻.吟的聲音傳來。

孟陽探著腦袋看了眼,恰好見白星好似雄鷹展翅,右手倒提斬馬.刀,從房頂一躍而下,借勢一腳將剛準備爬起來的廖雁重新踢翻在地,然後重重踩住他的胸膛。

砰!廖雁後腦勺著地,本就尚未痊愈的暈眩進一步雪上加霜,好一陣眼冒金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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