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耀宗想想陳月娥被杜春分吃的死死的,不可能翻出什麼風浪。可有句話叫,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上午半天在訓練區累一身臭汗,中午邵耀宗回去先把此事告訴杜春分,然後才去舀水洗澡。
杜春分無語:“孔營長是不是男人?”
“小點聲。”
杜春分:“東邊是廖政委,西邊是薑玲,沒事。”說著把和麵盆拿出來拌洋槐花。
“你買的豬蹄怎麼辦?”邵耀宗問道。
杜春分家有煤剪,待他洗好澡,就讓他點柴火,用煤剪夾著豬蹄在火上烤。
“這樣還能吃嗎?”邵耀宗忍不住問。
杜春分邊把洋槐花上大鐵鍋蒸邊說:“現在不能吃。看著點彆烤糊了。我去做個青菜湯。”
“有沒有雞蛋,給她們打幾個雞蛋。”
杜春分三天兩頭吃魚吃蝦,以至於四月份買的雞蛋還有幾個。打到碗裡攪均勻,便倒入青菜湯裡。
家裡沒啥調料,杜春分就加一點點胡椒粉提味。
爐子封上,鍋端去堂屋,杜春分蹲到邵耀宗身旁,看到豬蹄烤的差不多,接過去放洗菜盆裡泡著。
“這樣就行了?”邵耀宗烤第二個。
杜春分:“吃過飯再用刀收拾一下就差不多了。”
“那晚上怎麼吃?紅燒?”
杜春分之前讓邵耀宗買黃豆和磨是打算磨豆漿,或者泡豆芽做豆腐。
邵耀宗一走,她做飯洗衣服,照顧四個孩子,活不是很累,但很忙,連豆芽都懶得泡。
杜春分挖半碗黃豆放案板上:“用黃豆燉。吃過飯就放爐子上,等你下午回來應該就差不多了。”
邵耀宗點了點頭表示知道。
杜春分不禁打量他。
“看什麼呢?”
杜春分稀奇:“你居然沒說,黃豆跟豬蹄在一塊咋吃?彆瞎折騰。”
邵耀宗的神色頓時多了幾分不自在。
杜春分哥倆好的拍拍他的肩膀:“這就對了。不知道的少說。”
邵耀宗很不客氣地撥開她的胳膊。
沒被質疑,杜春分心情不錯,笑著說,“不用再添柴。”掀開鍋蓋,把洋槐花弄出來,用調好的蒜泥和豬油攪拌均勻,給薑玲送一大碗。
薑玲身子笨重,杜春分跟她說中午彆做了,這次就沒逞強。
飯後,碗給杜春分送來,見她在剁豬蹄,“嫂子,聽我老家人說豬蹄下奶。是不是真的?”
“甜兒和小美小的時候我沒喝。我也不知道。”生兒育女的大事,杜春分不敢胡扯,“你婆婆要不嫌麻煩,就讓她做。再說了,副食廠也不是天天殺豬。偶爾一次也不累。”
豬蹄比最便宜的魚還便宜,薑玲心動:“回頭就試試。”
“從你老家到這兒來回得幾天?”
薑玲:“差不多五天。”
“這麼遠?”杜春分吃驚。
薑玲點一下頭,“我們那兒還好,離車站近。遠的地方得六七天。”
“那回去一趟真不容易。”杜春分不禁搖了搖頭。
薑玲想想老家的爹娘,歎氣道:“是呀。孩子生了我也沒法回去。再想回去得等明年老蔡休假。”看向杜春分,“嫂子家離得近,甜兒她們還懂事,嫂子想回去看看,隨時都能回去。”
“我無父無母,沒爺爺奶奶和姥姥姥爺。跟我關係好的年輕有工作,不用我惦記,回去乾啥?”好給邵耀宗的爹娘機會糊弄他嗎。
這一兩年杜春分沒打算回去。邵耀宗也甭想回去。
薑玲:“您舅舅姨母呢?”
“我娘外地的。”
薑玲頭一次聽說,心生好奇:“外地?”
“我爺爺乾過遊擊,我說過吧?我爹也乾過。”杜春分胡扯,“不過不是在我老家。”
薑玲試探著問:“那您母親呢?”
“轉移途中不幸犧牲。”
用到“犧牲”這個詞,薑玲不需要再問下去,肯定是個八路。
薑玲換個話題,“嫂子也沒試著聯係那邊?”
杜春分心說,我都不知道我娘姓氏名誰,是黑是白,咋個聯係。
“當年我還小,隻有我爹知道具體地址。”
薑玲不好再問下去。
見她往鋼筋鍋裡兌水加黃豆,“嫂子,不需要把爐子拉開嗎?”
“不用。封上爐子就是我們常說的小火慢燉。你該知道的,封著爐子,一鍋冷水放爐子上,半天也能燒燙。”
薑玲:“這個我知道。我擔心燉不爛。”
“晚上不急著吃飯,等邵耀宗下班還沒燉爛,拉開爐子再燉。”杜春分擦擦手,帶著薑玲去堂屋。
李慕珍來幫杜春分縫衣服那天得知她沒鞋樣,縫好幾個孩子的衣服,就幫她找齊一家六口的鞋樣。
杜春分不愛碰針線,她奶奶壓著她學,擔心以後沒人幫她做,她作難。
早幾天閒著沒事,杜春分糊一些布,用來做鞋幫。
那些布還沒乾,沒法照著鞋樣剪下來備用,杜春分就翻出針線納鞋底。
薑玲坐著都難受,得靠著牆,不敢再說幫她,就陪她聊天。
有人閒嘮嗑,時間過的快,不知不覺天色暗下來。
薑玲走後,杜春分就把鞋底收起來,爐子拉開,往鋼筋鍋裡放一個箅子熱窩窩頭。
四個小孩在臥室玩一天過家家玩累了餓了,出來找娘了。
杜春分不禁說:“你們也就這時候知道還有個娘。”
“娘~~”甜兒抱住她的腿。
杜春分無語又想笑:“現在撒嬌?晚了。鬆開!”
“不鬆!”甜兒朝她身上蹭蹭。
杜春分揪住她的小耳朵,“洗手吃飯。”
甜兒立馬放手:“爹呢?”
四個孩子排隊洗得好一會兒,杜春分算算時間,道:“洗好就回來了。”
甜兒挽袖子。然而人小手也小,架勢很足,跟衣袖較半天勁也沒能挽起來。氣得小孩往上一擼。
邵耀宗邁進家門,正好看到甜兒豪放的動作,活脫脫小一號杜春分。
“乾嘛呢?”邵耀宗疾過去。
甜兒舉起胳膊:“衣袖不聽我話。”
邵耀宗幫她挽到手肘。
小孩雙手往盆裡使勁一拍,濺起一片水花,所有人都沒能幸免。
杜春分朝她後腦勺一巴掌。
甜兒懵了,反應過來癟癟嘴就哭。
邵耀宗趕忙蹲下,輕輕撫摸她的腦袋,“不哭,不哭,你娘也不是故意的。”
“就是故意的!”小孩噙著眼淚大聲指責。
杜春分睨著她:“我故意的咋了?”
邵耀宗不禁皺眉,一臉不讚同地看著她,跟個孩子,你怎麼也這樣。
“她不調皮,我吃飽了撐的打她。”杜春分居高臨下地說:“瞅瞅我和你爹身上。”
小甜兒看看娘又看了看爹,上麵好多水啊。
眼珠轉了轉,扭身往堂屋跑。
邵耀宗愣了愣神,忍俊不禁,“心虛了?過來,手還沒擦。”
小孩裝沒聽見。
邵耀宗給小美、平平和安安擦好手,拿著毛巾找她。
杜春分端著鋼筋鍋去堂屋。
甜兒的雙手從她爹手中解放出來就摸鍋蓋。
嘶!
甜兒的小手縮回去。
杜春分看了看,紅了一點點,沒大問題,“再皮手給你燙掉。”
平平搬個小板凳給她,“姐姐。”
甜兒接過去老老實實坐下。
邵耀宗又一次感到意外。
一個多月前,他給平平板凳,小孩都不甚敢坐下。
思及此,邵耀宗不禁看看杜春分。
“看啥?”
部隊養的豬大,豬腳也很大,兩個豬腳剁了二十多塊。
杜春分給邵耀宗盛點湯和黃豆,又給他挑四塊豬腳,“接過去。”
邵耀宗下意識伸手,“給她們吃吧。”
“吃不了那麼多。晚上吃太多肉不消化。”杜春分給每個孩子盛兩塊,沒盛湯,“吃完再喝湯。”
甜兒伸手就抓,燙的吸溜嘴。
杜春分想揍她,“這麼急乾啥?吃完飯你還有工作?”
“爹,痛……”小孩找邵耀宗。
邵耀宗拉住她的小手,“爹給你吹吹。”隨便吹兩下,“好了嗎?”
小孩要的不過是個態度。連連點頭,拿起桌上的筷子往豬蹄上插。
邵耀宗想說什麼,看到小孩挑起豬蹄咬一口,又燙的吸溜嘴也沒吐出來。
杜春分沒眼看:“你是餓了多少天?”
“好多好多天。”甜兒吧唧吧唧嘴,“好香啊。”
邵耀宗好奇:“裡麵放的什麼?”
“鹽、薑和一點大料。”杜春分解釋,“豬肉本就比其他肉香。”發現平平和安安眼巴巴盯著碗,就是不敢伸手,拿起筷子插兩塊,遞給倆孩子,“不熱了就用手。”
平平和安安慌忙接過去。
小美直接用手抓。
邵耀宗見狀,看不下去,斂下眉眼,對比太明顯。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平平和安安是他的繼女。
杜春分遞給他一個窩窩頭。
邵耀宗抬起頭來,神色已恢複如常,“你不吃?”
“我想吃點豬蹄和黃豆就差不多了。你吃一個,彆半夜餓的睡不著。”
邵耀宗接過去。
杜春分端起湯喝一口,不如以前在飯店做的味道好,不過也不差。
比起黃豆燉豬蹄,杜春分更喜歡豬蹄凍。
“邵耀宗,這邊平均多久殺一次豬?”杜春分算了算,四個豬蹄做一鍋豬蹄凍,夠他們一家吃上一天。
邵耀宗:“看肉票。一個月幾斤肉票就殺幾次。”
杜春分仔細想想:“兩次?”
“上個月兩斤肉票?”
杜春分點頭,“江鳳儀嫂子親自送來的。”
“那就沒錯。下個月可能多點。”
杜春分好奇:“為啥?”
“六月初是端午。多發點留著過端午節。”
甜兒趕忙提醒:“娘,過節吃肉。”
“你手裡拿的啥?”
甜兒看了看豬腳,“大骨頭。我要吃大塊大塊的肉。”
平平和安安忍不住抿抿嘴。
邵耀宗眼角餘光注意到這點,對杜春分道:“端午節那天你去早點。”
“爹去買!”甜兒不相信她親娘。
邵耀宗:“早上殺上午賣,那時候爹還沒下班。”
甜兒隻能把希望寄托在娘身上,“爹提醒娘,娘記性不好。”
杜春分揚起巴掌。
甜兒嚇得一下站起來。
邵耀宗攔住,“先吃飯。吃好了你想怎麼打怎麼打。”
甜兒難以置信。
邵耀宗連忙給她使眼色,我騙你娘。
甜兒吃完就往邵耀宗懷裡撲。
邵耀宗沒有準備,臉上身上被她抹的全是黏糊糊的豬皮膠。
杜春分頓時忍不住幸災樂禍:“活該!讓你幫她。”
邵耀宗後悔了,拎起甜兒的兩個小爪子推開她。
甜兒大大的眼睛裡閃爍著疑惑。
今天剛穿的衣服啊。
有訓練還好。
偏偏一點汗沒出,不需要換衣服。
邵耀宗真是夠了:“看看你的手!”
甜兒看了看,心虛的不行。可比起心虛,更怕她娘收拾她,搬個小板凳挨著邵耀宗坐。
邵耀宗磨嘰不下去,三兩口喝完湯,帶她去洗手洗臉。
杜春分忍著笑收起碗筷。
經甜兒這麼一鬨,小美、平平和安安也不敢讓衣服上蹭,看到甜兒洗乾淨就跑過去。
邵耀宗伺候好四個小祖宗,累得腰疼,“幸虧一個月殺兩次豬。這要是天天吃,我得天天換衣服。”
“那你幸虧不是我。”杜春分不禁說。
邵耀宗沒懂。
“你不在的這些天,誰給她們洗的?”
邵耀宗理虧,第二天早上沒容杜春分提醒,就給孩子穿衣洗臉。
洋槐花是季節性東西,杜春分又勾兩次,花就敗了。
薑玲得坐月子,沒空幫她看孩子。哪天想吃魚,不容她把網拿出來,邵耀宗就跑去副食廠買兩條,導致整個五月杜春分連河邊也沒去過。
轉眼到陽曆六月,端午節來臨,一大早杜春分還沒做飯,就被甜兒和小美拉去副食廠。
杜春分本以為白跑一趟。副食廠的職工大概想讓軍屬過個舒心的節日,早把豬肉就擺到案板上。
剔的乾乾淨淨的大骨頭沒人要,杜春分買了,然後又買一斤五花肉和一把酸菜。
吃了簡單的早飯——小米粥,窩窩頭夾小蔥。杜春分就按一比一的比例做酸菜豬肉餃子。
邵耀宗部隊過節,中午沒回來,杜春分給他留一碗。
飯畢,打發四個孩子玩兒去,杜春分把她泡的紅薯澱粉弄出來,用鋁漏勺做粉絲。
紅薯粉絲擱水裡泡著,杜春分把大骨頭劈開煮骨頭湯。
晚上吃粉絲湯。
沒啥調料,杜春分就往粉絲裡加一點胡椒粉增辣,然後加一點醋、醬油和蔥花。
漏勺做的紅薯粉比賣的粗,很有彈性。骨頭湯雖然清淡,因為是豬骨頭,所以很香。熱乎乎的湯配上滑溜溜的粉,味道微酸開胃,還有一點點辣,不比調料齊全的飯店做的差。邵耀宗整天在部隊,什麼時候吃過這樣的粉絲湯啊。
杜春分給他留的餃子,邵耀宗就吃兩個。這次不是佯裝不喜歡留給孩子吃,而是他更喜歡粉絲湯。尤其是湯裡的粉絲。
邵耀宗喝滿滿一粗瓷大碗,抹掉額頭上的汗,忍不住問:“粉絲哪兒買的?”
“我做的。紅薯粉是在副食廠買的。咋樣?”
邵耀宗又盛一碗。
鍋裡的粉絲並沒有膩到一塊去。
邵耀宗:“你這麼會做,回頭學校該收學生多少錢和糧票?”
“跟我有啥關係?”
邵耀宗想了想,“半大小子吃窮老子。四五年級和初中的小男生都能吃。味道一般般,他們肯定吃個八分飽。你做的好吃,還不得拚命往肚子裡塞。”
“對哦。”杜春分恍然大悟,“校長啥時候過來?我得找他聊聊。”
邵耀宗:“跟中學生一塊過來。”
“那我過些天再寫菜單。”
邵耀宗聽到“寫”字,想起給他爹娘的信。
今晚吃太飽,邵耀宗隻想打盹。
周日上午,邵耀宗拿出信紙和筆。
書桌在床邊,杜春分就坐在床沿指點,“彆寫具體日期。要是一個月後收到,你爹娘誤以為你我六月底結的婚,說不定還能理解。”
邵耀宗換張信紙。
杜春分又說:“彆寫我是廚師,寫我在學校食堂幫忙打飯。”
“這也瞞?”邵耀宗不禁看她。
杜春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張大姐、李大哥和飯店領導知道我嫁個軍人,對上你爹娘的兒媳婦是大廚,保不齊哪天就猜到是我。他們猜到還好,讓我二嬸知道咋辦?”
林香蘭給杜春分介紹的人要不是她外甥,邵耀宗都不擔心。外甥媳婦跟他走了,換成他是林香蘭心裡也不痛快。林香蘭可不是個省油的燈。
殺父之仇,奪妻之恨,不共戴天啊。
邵耀宗想想,“你考慮的有道理。你怎麼不寫?”
“一張書桌你用著,我趴床上寫?”
邵耀宗:“那我寫快點。”
“寫好領她們出去玩兒會。她們這些天就跟我去過副食廠。”杜春分不能留他在身邊,“去河邊。河邊人多熱鬨。”
作者有話要說: 每天日萬的我還在努力存稿,就是為了能加更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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