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星和廖雲姐弟也好奇。
劉翠華和李慕珍的孩子也好奇。然而除了杜春分本人沒人知道。
周三的飯格外簡單,主食窩窩頭,湯是海帶和千張切成細絲煮的湯。菜是黃瓜炒蛋。
李慕珍擔心油用光了。
杜春分有計劃,打算買肉熬油。
孰料第二天副食廠就從安東拉來一頭豬。
杜春分把豬大骨、脊椎、下水包圓,又把這個月的肉票全換成肥肉。
副食廠的小鬥車大半車,起的早的孩子看到那麼多,紛紛驚呼“加餐”。
杜春分趕緊提醒他們,沒排骨,隻是脊骨,肉不多。
脊骨跟大骨頭一樣不要票,上麵的肉自然被挑的很乾淨。
豬肉難買,哪怕是肉沫,在食堂吃的學生們也很高興。
杜春分到學校,就把脊骨剁成很小很小的塊煮湯。學生多,骨頭少,她就把大海帶切成塊放進去。素菜是用熬油的鍋炒的豇豆。
飯後,李慕珍注意到下水和棒骨沒收拾。
四點左右,杜春分收拾下水。
學校關門前,她把爐子封上,棒骨和下水放爐子上慢煨一夜,第二天下水切成絲,又是道葷菜。素菜是涼拌黃瓜。
一周的最後一天,杜春分也沒糊弄。用一點白麵洗一塊麵筋,然後用麵水煮麵筋湯,放點海帶絲和千張絲。葷菜就是豬油渣燉白菜。
雖然沒有正經的肉,可豬油渣好吃,學生們再一次吃的晚上不想吃東西。
傍晚,廖家吃飯,廖星和廖雲姐弟倆隻喝小米粥不動筷子。江鳳儀想笑又想生氣,“就不該讓你們去食堂吃。”
廖政委不禁看她:“我怎麼聽說你今天也去了?”
江鳳儀欲蓋彌彰地說:“吃飯!吃完飯再說。”
廖政委搖了搖頭,忽然想起一件事,“白菜比酸菜便宜,這個小杜不會過幾天帶人醃幾缸酸菜吧。”
杜春分暫時沒這個打算。
工作的時候她很認真,周末休息就不再想食堂的事。
周末上午,邵耀宗在家看孩子,杜春分又上山弄一顆枯樹,下午在家做甜辣黃瓜。再不做黃瓜季節就過去了。
八月的最後一個周日,她又弄一棵樹。
廚房塞滿木柴,得往堂屋火爐旁邊放了,杜春分才停。
邵耀宗跟戰友調班,周末該他值班調到其他時間。
要擱以往,肯定有人不樂意。
半個月而已,杜春分的廚藝傳遍軍區,不少人家想給孩子改善夥食,或者家人來探親,就去食堂買菜。沒有一次讓他們失望,他們也希望邵耀宗能幫杜春分分擔一些。
九月的第一個周末,杜春分沒打算上山,蔡母卻一大早喊杜春分。
蔡母閒不下來,孩子睡著,薑玲看著,她就上山撿柴,留冬天扔烤爐裡。
以前的人沒東西吃,經常要下地下河上樹上山。
蔡母會過日子,沒少弄野菜,因此認識很多野蘑菇。她怕山上有野豬,想找個人陪她。思來想去,杜春分最合適。
杜春分的性格直來直去,兩口子雙職工不差錢,不會跟她搶東西,也不會在背後說她壞話。
然而兩人就撿一天。
九月十二日再去,發現很多地方被踩的不成樣子。
蔡母氣得大罵:“肯定是陳月娥那個賤人!禍害成這樣,明年就絕種了。”說著話心疼的把翻出來的根埋回去。
杜春分料到了,因為那天她們撿的太多,一人一大筐。
陳月娥一夥人整天盯著她,肯定忍不住羨慕嫉妒,繼而跟鬼子進村一樣掃蕩乾淨,讓她沒得吃。
“檢點柴回去?”
蔡母用小棍把地麵攤平,道:“檢點柴——”看到不遠處的東西,“彆撿柴,撿這個東西。”摟到杜春分麵前,“這個是從鬆樹上掉下來的。鬆樹油多,這個特好燒。”
杜春分拿起來看一下,外形很奇怪,有的地方還脫落了,露出褐色的東西,“這是——”頓時福至心靈,“這東西可以吃。”
“這東西可以吃?”蔡母好奇。
杜春分想說十多年前,對岸打仗,她爺幫忙送糧食,這邊的老鄉給她爺一兜子,她天天當瓜子嗑了吃。
“大娘,這裡麵是鬆子。”
蔡母點頭:“我知道鬆子。”指著脫落的地方,“這裡肯定是鬆鼠啃的。”
杜春分拿出一個,手上用力捏開,小小的果仁出現在手中。
蔡母不明所以。
杜春分示意她吃下去。
蔡母毫不猶豫地放嘴裡。
杜春分絕不可能害她,不為彆的,就憑她有幾個孩子。
“哎,真可以吃?”
杜春分:“嬸子,改撿這個。你跟薑玲帶著手套剝開,用我家的大鐵鍋炒。我來炒,咱們兩家一人一半。”
蔡母一直不知道這東西可以吃。杜春分比她力氣大,肯定比她背的多。聽杜春分的意思跟瓜子一樣,不炒的話可以吃,但不好吃。倆人平均分,蔡母總覺得占她便宜。
蔡母想到兒媳婦說的話,邵耀宗是她兒子領導,杜春分是領導愛人,不能占人家便宜。
“你家人多,咱四六分吧。你要是不願意,我不要全給你。”
炒鬆子是力氣活,當年她爺跟她奶換著炒,炒一鍋累一身汗。
思及此,杜春分道:“行。我們多撿點。部隊那邊肯定有粗砂,到時候我買點。這個你就彆跟我爭了。”
不用花錢,蔡母樂意,彆看腳小走路晃晃悠悠,腿很利落,撿的跟杜春分一樣快。
下山路不平整,杜春分在後麵幫她扶著。
蔡母背的很輕鬆,有工夫跟她聊天:“小杜,你說這山上有沒有山核桃?”
“可能得往裡去。”
蔡母可惜她年齡大,不能往裡跑。
“那你去看看。我聽人說吃啥補啥。你家那個平平和安安還不如小美機靈,可得好好補補。不然啊,將來甜兒和小美考上大學,她倆沒考上,你養再好,人家也得說你是惡毒後娘。她們的親娘後悔了,幾句話就能把孩子哄走。”
杜春分很意外,老太太懂得真多。
“哄不走。”
蔡母搖了搖頭:“沒有對比肯定哄不走。就怕有對比。一個坐辦公室,一個跟你一樣辛苦做飯。時間長了,親生兒女心裡也有疙瘩。人都是這樣。我那幾個兒子,當年要誰當兵誰都不去。還說小石頭他爹有出息,他們也不羨慕。
“現在小石頭他爹隻是個副營長,不知道哪天就得回老家,我那幾個兒子三天兩頭寫信要來看我。我有啥好看的?以前天天住一塊。還不是惦記他兄弟的東西。”
杜春分挑眉,老太太原來真懂啊。
“你不該跟我說。你跟薑玲說。”杜春分補一句,“薑玲要知道你這樣想,肯定把你當成親娘。”
蔡母嗤笑一聲:“咋可能,人家有自個的娘。不過薑玲也是個好閨女,每周都買條魚,她吃多少就給我盛多少。”
杜春分:“薑玲是很實在。我給她送兩次雞肉,天天要給我看孩子。”
這事蔡母知道,不由地停下,“山上好像有野雞。我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你咋不打?”
“沒帶彈弓啊。”
蔡母想到她們的目的是撿蘑菇。
可惜被那個壞痞子禍害了。
再想撿隻能等下次雨後。
“下午還去不去撿這個鬆子?”
杜春分:“你不累咱就去看看。”
蔡母不累,她這個歲數趕上收獲季節能割一天小麥。
倆人沒去太早。
兩點多上山,蔡母在半山腰撿鬆塔,杜春分往裡跑。結果不光撿到山核桃,還撿到掉落的板栗。
杜春分背著滿滿一筐跟蔡母彙合。
蔡母看到板栗外殼上的毛刺,又想到裡麵還有一層毛皮,她沒本事收拾。薑玲得買菜做飯洗衣服,抽空弄得還不夠一家人塞牙縫。又想想要不是杜春分跟著她,她也不敢往山上來,直言板栗和核桃歸杜春分。
杜春分怕幾個孩子把核桃當彈珠扔著玩,就把東西放薑玲家中。反正新鮮的板栗能放好些日子,不著急收拾。
陳月娥瞄著杜春分,發現東西往薑玲家送,頓時不羨慕。以己度人,肯定不是好東西,否則杜春分怎麼舍得給彆人。
邵耀宗很好奇,“你跟嬸子忙一天,忙的東西呢?”
“先放她家,她家廚房空。”
邵耀宗不禁說:“還不是你弄太多木柴。我覺得夠咱們燒一冬。”
杜春分想說,正好,不用再買煤。不過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八月下旬她給張大姐去了一封信,算著時間農曆中秋前能收到。不出意外下周能收到她的回信。
杜春分問:“邵耀宗,說正事。這幾個月你沒往家寄錢,你爹娘要是確定你來真的,會不會來部隊鬨?”
邵耀宗心中一突,“他們那麼大年齡,來部隊?”
“以前沒去看過你,是你定時寄錢回去。”
邵耀宗煩的撓頭,“那,怎麼辦?”
“他們能找到這兒吧?”
邵耀宗想了想,又往四周看看,山高林密,“不一定。”
“拍電報讓你去安東接他們,去還是不去?”
邵耀宗想去,眼角餘光看到四個孩子從外麵跑進來,其中平平和安安大變樣,不過半年時間,還長高一點,頓時猶豫起來。
杜春分的眼珠一轉,好現象啊。
“先彆去?”杜春分試探著說:“平平和安安太小,不記事,過半年她倆忘了你爹娘的種種不好再去?”
邵耀宗不想再看到倆閨女怕他。
他這輩子對爹娘問心無愧,卻虧欠孩子很多。
好半晌,杜春分有點不耐煩想催,聽到邵耀宗說:“找不著我,他們有錢,自個會回去。”
杜春分心裡樂得簡直想拍腿。
“可不許心軟。”
邵耀宗搖了搖頭,“不會了。”
為了孩子他也不敢。
每當杜春分提一次邵耀宗的爹娘,邵耀宗總是又期待又擔憂。期待他爹娘的到來,說明心裡還有他。擔心他爹娘為了錢鬨。
然而這些期待和擔憂全變成了失望。
陽曆九月十六,邵耀宗替杜春分收到張連芳的信。
杜春分讓邵耀宗幫她看。張連芳的信中提到了他爹娘。李慶德是公安,偶爾辦案經過他老家,親眼看到他爹娘身體很好,精神也很好。
張連芳還在信中讓杜春分轉告邵耀宗,不用擔心。說句誇張的話,他倆小年輕不見得能活過那老兩口。
邵耀宗可以不信杜春分,因為她不喜歡她爹娘,還有點私心。但他無法懷疑張連芳和李慶德。倆人知道他在乎爹娘,爹娘病了或怎麼了,不可能瞞著他。
“信裡寫的啥?”杜春分問。
邵耀宗又看一眼,“都挺好。領導挺照顧你徒弟二壯,他也很好。”
“領導敢不照顧嗎。”
邵耀宗聽糊塗了,“欠你情?”
“我跟他說我二婚丈夫是軍官。”
部隊雖管不到地方,但濱海也有駐軍。濱海的軍官當中要是有邵耀宗的戰友,邵耀宗一個電報過去——我的家人受到不公平待遇。他戰友找到地方政府,濱海政府肯定不介意給他一個麵子。
邵耀宗想通其中關鍵:“你真會狐假虎威。”
“有權不用,過期作廢。”
邵耀宗噎住,又不能跟她上綱上線。杜春分不是利用他欺負人,而是自保。
“拿好!”
邵耀宗把信往她懷裡一拍就往外走。
“乾嘛去?”
白天一日比一日短,邵耀宗從部隊回來,太陽已經落山。
看一會兒信,天快黑的看不見路,“找甜兒她們回來。”
杜春分朝西邊努努嘴,“順便把薑玲剝的東西都拿過來。我明天早上做。”
粗砂和小石子準備好,有鍋有柴,就等剝開的鬆子和板栗。
邵耀宗沒吃過鬆子和板栗,可杜春分既然敢給孩子吃,指定沒問題。
“天天上班做飯,你不累嗎?”
食堂的飯跟飯店相比輕鬆多了。
蒸窩頭不需要她,切菜燒火打掃衛生不需要她,她隻需要做。
起初一周不重樣,杜春分是擔心學生們吃膩了。
不知道他們真喜歡,還是家裡的長輩告訴他們肉有營養。豬肉限購,讓杜春分三天兩頭做也做不出來。所以很多學生向杜春分提議,每六天兩次魚丸湯兩次酸菜魚。
今天做的便是魚丸湯。不過裡麵不是白菜,而是切成片的蘿卜。
副食廠雖然沒豬肉,但他們每天都會去安東縣。杜春分今兒下班路過副食廠,請職工幫她買幾根大骨頭和一副豬下水,明天吃豬雜湯。素菜就是炒白菜。
這頓飯簡單,明天不會太累,杜春分道:“明天還行。”
“那你做吧。”
倦鳥已歸巢,孩子們還不知道回家。
邵耀宗揪住甜兒的小耳朵。
甜兒疼的吸溜嘴,連聲保證,“回家,回家。”讓邵耀宗鬆開。
邵耀宗壓根沒使勁,所以他一鬆手,不記打的甜兒拐去薑玲身後。
拎起兩袋子,邵耀宗邊往外走邊說:“我叫你娘來。”
“告狀精!”甜兒趕忙把撥浪鼓,布老虎還給薑玲,邁開小腿追上去,抓住邵耀宗的手,威脅他:“不許說!”
邵耀宗:“走不走?”
“走就走!”
甜兒跑到門口就喊:“娘,爹貪玩,不願回家,管管爹!”
邵耀宗無語。
薑玲等人想笑。
蔡母不禁說:“甜兒真厲害。以後也不知道誰敢娶。”
薑玲順嘴說道:“厲害的人。”
蔡母被兒媳婦堵得說不出話。仔細想想,可不就是這個理。有這麼厲害的姑娘,肯定也有這麼厲害的後生。
甜兒見她娘跟沒聽見一樣,不依:“娘,管管爹!”
杜春分瞥她一眼:“我讓你爹去找你。管啥?”
“啊?”小孩驚了一下,轉身跑出廚房往堂屋鑽。
邵耀宗隨後進來:“這些東西放哪兒?”
買床的時候邵耀宗又買個大櫥櫃,放在廚房裡。
廚房裡原本就有木柴,加一個櫥櫃,塞得嚴嚴實實。萬一著火,就他們家廚房的東西,能把這一排房子點著。
杜春分:“紮上口,橫著放櫥櫃上麵。”
邵耀宗部隊食堂飯菜鹽重,杜春分母女五人中午吃的好。所以晚飯也沒再做濃油赤醬的菜。一鍋青菜雞蛋麵。
一家人中午不回來,早晚吃的簡單,以至於雞蛋還有剩餘。
杜春分今天吃了幾個魚頭,她覺得營養夠了,就打五個雞蛋——四個孩子加邵耀宗。
邵耀宗的雞蛋咬一口,發現杜春分碗裡隻有青菜和麵,頓時吃不下去。
用筷子撥開他咬的地方,剩下的送杜春分碗裡。
杜春分愣住。
邵耀宗不在自然地乾咳一聲:“你忙,多吃點。”
杜春分想笑又意外,邵耀宗這個愚孝的也知道疼人,“給你打的。”說話間還給他,“今天做魚丸剩的魚頭和魚皮都讓我們幾個吃了。”
邵耀宗想起以前,他們家做魚丸,煮湯的魚頭和魚皮都是他和杜春分吃。食堂人多,魚頭多,那麼,杜春分說的是實話。
“以後留給她們吃吧。”
甜兒抬起頭來。
杜春分:“你爹說,以後他的那份雞蛋留給你們吃。你爹好不好?”
甜兒把嘴裡的麵條咽下去:“親爹!”
作者有話要說: 今晚沒了,明天上午九點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