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隊駐地離安東遠,出來進去不便,想了解麵消息隻能通過報紙和收音機。這些被杜春分撂倒學生以為戴上紅袖章,高喊“倒一切牛鬼蛇神”,破除舊思想、舊文化、舊風俗、舊習慣,就可以抄家夥人砸物。
麵確實是這種情況,然而他們那些人有人撐腰。
郭師兒子郭凱旋冷旁觀,趙政委閨女趙湘語嚇得躲到同學身後。沒有他倆帶頭,這些學生底氣不足。
杜春分滿身鮮血,拿著大刀,宛如地獄閻羅,一句話不說就把他們嚇得結巴。杜春分三下把人撂倒還嫌不夠模樣,頓時把這些沒過世麵學生嚇得抖得跟篩子似。
“剛才不是很能說?咋不說了?”杜春分又問。
李慕珍仔細看看,沒她閨女兒子,放心地笑出聲來。
有她頭,緊隨著兩人進來劉翠華和周秀芹也忍不住想笑。
嘲諷促狹看好戲笑聲把這些學生笑臉色白了紅紅了白,羞愧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砰地一聲。
眾人嚇了一跳。
杜春分皺著眉回頭,野豬掉在地上,抬野豬人跑出來兩個人,快很準,一人揪住一個孔陸軍身側學生,“王金龍,個混賬兔崽子,我說少跟孔陸軍摻和,你可倒好。我一沒看,紅袖章都戴起來了。”說著朝臉就扇。
杜春分慌忙攥住她胳膊。
女人想罵人,一看是她下意識停下:“杜師傅,讓。這個臭小子才十五就敢鬥老師,大還不得進局子。等到那時候,我不如現在弄死他。虧得我還想午給他買兩碗豬肉——”
“你先聽我說。”
女人說話跟機關槍一樣,嘚嘚杜春分腦殼疼。
“你給我過來!”
杜春分循聲看去,揪住女學生耳朵軍嫂另一手正往她臉上扇,“你一個女孩子家,跟他們一起鬨,有點姑娘家樣沒有?這些天怎麼跟你說,彆管人家,好好好學,好好學習,你我放屁!”
杜春分頭疼攥住她胳膊。
一看王金龍娘又要扇她,趕忙一手抓一個,“都閉嘴!”
兩個女人停下。
杜春分左右看看,“能不能聽我說?”
這兩人丈夫職位跟邵耀宗差不多,她們都比杜春分大五歲以上。要不是杜春分很大方表示一碗肉五分錢,倆人極有可能習慣性回一句,“沒你。”
前幾天剛跟著杜春分弄一些板栗,今天又有肉,倆人鬆手,道:“我給杜師傅個麵子。”
杜春分看還躺或坐在地上學生:“還不起來?”
此言一出,嚇得慌忙爬起來。
李慕珍想笑:“你說說你們,圖啥呢。”
杜春分乾咳一聲。
李慕珍閉嘴聽她說。
杜春分:“彆看我是廚師,我也看報紙。麵情況我知道,不就是舊思想、舊文化、舊風俗、舊習慣嗎。啥叫舊思想知道不?孔陸軍,像你娘天天念叨男主女主內就是老思想。”
“你,你彆胡說!”
杜春分笑道:“看過幾天報紙,戴上紅袖章之前有沒有了解過啥叫新文化運動?主席同誌都說婦女能頂半邊天。男女都一樣。你娘思想跟老式婦女一樣,不是老思想?
“知道啥叫舊文化,舊風俗,舊習慣,三從四德,三綱五常。麵對老師上司點頭哈腰,跟孫子一樣。老師是讓你們跪了,還是讓你們拜?
“再說舊文化,我沒上過學都知道八股文。現在老師還教你們這個?以前人隻寫文章,沒幾個人學數學,更彆說語。你們學沒學?學了就是新文化。教新文化老師就是新社會老師。你們憑啥圍堵辦公室?”
十來個學生啞口無言。
杜春分特意了解過,正是了解過她才知道按理不可能那麼亂。
“孔陸軍,這麼積極是不是因為不好好聽課,老師批評過你。你借著這挾私報複?”杜春分不待他口,掃一其他人,“把同學槍使?”
那些學生同時看孔陸軍。
孔陸軍臉色驟變,害怕心虛擊他站不穩,“你,你血口噴人胡說八道!大家不要聽她。她就一做飯廚子,啥也不懂。”
杜春分冷笑:“你懂。你說說啥是舊思想舊文化。不許說我剛才說。說出來我把這頭野豬送給你。”
一個連課都不好好聽學生,哪有心思關心以前文化。
杜春分也不知道他學習績咋樣。但她了解陳月娥。孩子班級前三,她得踮著腳尖走路。然而上學期,上上學期期末考試結束,她可沒,甚至沒聽說過陳月娥顯擺。
李慕珍微微搖頭:“你說說你,鬨一出把老師氣得沒心思上課,本來學習就不好,以後拿啥考大學?”
杜春分道:“兵啊。”停頓一下,“可惜現在部隊提倡培養高素質軍人。沒有高畢業證,也得有真才實學。否則也就幾義務兵,然後回家務農。現在可不是以前有仗。”
楊團跟劉翠華念叨過這點。
劉翠華聞言忍不住說:“可不是。以前還能拿命拚,現在想拚也沒地兒拚。”
王金龍娘轉杜春分:“高考不是停了?”
杜春分:“能停一輩子?”
李慕珍搖頭:“不能。老餘說,真停個十八載,國家就受不了。現在亂,等過段時好點了,肯定有彆對策。”
郭凱旋一直靠在教室門口看熱鬨,聞言走過來,“杜姨,不可能一直這麼亂吧?”
杜春分哪知道,她上次出去還是春買布,“上麵我不懂。我知道一個道理,水滿則溢。一直工人不上工,拿啥養軍人?軍人餓死,洋鬼子飛機大炮還不得到咱家門口。這個道理上麵不可能不懂。再說,這種運動以前也有。”
“有?”
好些學生同時問。
杜春分不禁朝身後辦公室看去:“曆史書上沒寫?”
孔陸軍一亮,“曆史書不是舊文化?”
杜春分眉頭微蹙,你在說什麼鬼話。
孔陸軍被看得心虛。
杜春分:“讓你們上曆史課,是讓你們以後彆犯同樣錯誤,又不是讓你們學古人。書都沒讀明白,還敢鬥老師。你腦袋裡裝是豬腦?”
“噗!”
眾人笑噴。
杜春分無語:“連我這個沒上過學都知道。虧你還是學生。這些書讀狗肚子裡去了?”
“咳咳!”李慕珍慌忙彆過臉。
杜春分撿起大刀。
孔陸軍嚇得往同學身後躲。
杜春分:“你可真慫。幸虧生晚。”
眾人頓時聽出她潛意思,早生三十一定是給鬼子帶路漢奸。
孔陸軍臉色煞白。
杜春分念他齡小,這樣也不怪他,誰讓他沒攤上個拎得清父母。於是轉其他人:“還不回教室上課?等老師請你們。”
學生瞬作鳥獸散。恐怕慢一點她拿刀砍人。
杜春分對李慕珍:“嫂子,燒水。翠華嫂子,大鍋弄麵,我們在麵收拾豬。”最後轉辦公室,對校道:“今天午飯可能得晚點。”
校正準備給師部電話,沒料到被杜春分三兩下收拾好了,心存感激,道:“聽你。正好剛才耽誤了近一節課,正好補回來。”
野豬出動群結隊,杜春分不敢招惹野豬,所以今早照常去副食廠拿菜。
好在買魚能放一天。杜春分就把快死魚挑出來,收拾好做魚湯,然後把食堂木耳等乾菜全溫水泡上。
老話說,小時偷針,沒人管教,大時偷金。
杜春分雖然收拾學生一頓,通情達理家不生氣,反而感謝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