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西洲腳下一滯,雙目瞪圓,不可置信地看向沈青青。
“你說什麼??”
他真?正生辰的確是今日,但這件事不可能?有外?人知曉。
當年生母過世,顯國公府因?故隱而不發,生生拖了一個月,才?將死訊發出。
故此外?界隻知他生辰是四月初三,而非三月初五。
可沈青青是怎麼?知曉的?
她到底是什麼?人?
這段時日被壓在心底的疑慮,又不知不覺翻湧上來,他死死盯著她,不容錯過一絲反應。
沈青青倏然感覺頭頂滿是涼意,氣手裡攥緊著的布囊下意識往回?收了下。
下一刻,孟西洲一把將她攥在手中?的東西奪下,低眼一瞧,是個白青色的荷包。
“這是什麼??”孟西洲已是極力克製自己,若放在平時,怕是早就將她鉗在手中?。
沈青青被他迫人氣勢嚇到了,連連後退,直到後脊抵在冰冷的牆麵,她才?意識到自己退無可退。
他就這麼?討厭過生辰麼?。
還是他就是討厭她?
孟西洲身姿高大,將她逼在死角,寒聲問:“方才?那句生辰吉樂,你是在同我講?”
他再問,有種得不到答案誓不罷休的感覺。
沈青青鼻子一酸,垂著眼簾低聲說:“是,是我在祝世子生辰吉樂。”
“嘭”的一聲,他猛地出拳捶向牆麵,冷言逼問:“你是如何知曉此事的。”
沈青青驀地一愣。
他的生辰,難不成是今日?
可即便是今日,她又有什麼?錯?
為什麼?,連這樣一句話普普通通的話,都要?被他凶?
她既難過又生氣,仰起頭對上孟西洲冰冷的雙眸,任憑淚水從眼角滾落,“是你自己忘了為何今日會是你的生辰,你憑什麼?反過來凶我?除了懷疑、質問、威脅,哪怕萬分?之一的可能?,你可想過今日其實是你我成親一年之日麼??”
“那時是你說,彼此記不得往事,便將今日作為二人生辰,日後歲歲同慶,年年相守,如今你全然忘了,竟反過來逼問我……”
沈青青這段時日堆積的委屈與壓抑,被孟西洲這一逼,像是早已溢滿的水桶,遇到塊落石,直接
連木桶都砸崩了。
既是崩了,酸澀與苦楚溢滿心口,小姑娘哪裡還顧得上彆的,索性蹲下身,嗚咽嗚咽地哭出了聲。
此時,候在外?麵的嬌雲同常嬤嬤聽見殿內這一聲聲催人斷腸的哭聲,隻得往外?又站遠了幾步,誰也不敢說什麼?。
站在對麵的孟西洲在這猝不及防的一幕後,完全僵愣住。
他眉頭緊蹙,撫上抽痛不已的心口,下意識地想去扶起蹲在身前的沈青青。
他強壓著腦海中?的那個迫人的意誌,強行收回?伸在半空中?的手,依舊冷聲道:“不許哭,我生平最?煩哭鬨之人。”
沈青青哪兒還管得上他喜不喜歡,她正哭的痛快,恨不得把心裡的委屈都哭出去,她才?不要?讓自己一直委屈著。
沈青青哭個不停,孟西洲心口疼的發緊,就跟有人狠狠攥著他心臟似的,興許下一瞬,他就要?昏過去了。
孟西洲沒轍,隻好軟下幾分?,給彼此一個台階,“莫要?再哭,方才?是我誤會了。”
對他來說,這句已是天大的讓步。
然而對正在氣頭的沈青青來說,這還遠遠不夠。
她正專心釋放心中?鬱氣,倏地,耳邊飄來一聲重?重?悶響。
她被什麼?東西帶著一起傾倒下去……
等在屋外?的嬌雲、常嬤嬤終於見殿門被推開,見沈青青手中?拉著個人,慌張道:“不好了,世子昏過去了!”
孟西洲方才?心口絞痛的厲害,不想眼前一黑,竟真?昏過去了。
再有意識時,他已經置身在一片昏暗之中?。
灰茫茫的霧色,似是虛無的混沌。
孟西洲隱隱約約,還能?聽見那女人抽抽噎噎的哭聲。
隻是這次,心口不再痛了。
倏然,霧中?出現一道身影。
片刻後,一個約莫四五歲的男童,他身著錦衣,漾著笑?意,烏亮的大眼正溫和的望向自己。
他笑?著,扯了下孟西洲的袖口。
下一瞬,孟西洲驟然縮小,變成了一個一模一樣的男童。
兩人彼此望著對方。
一人眼中?滿是柔和,一人卻滿是冰冷。
孟西洲方才?從見到對方的那一刻,就清楚他是誰了。
他是那個十九年前,早已死在宮內禦龍池中?
的顯國公世子。
那個被父母捧在手心,嬌生慣養,不知險惡的顯國公世子。
“這個世道太亂,隻心懷慈愛之心,溫和待人的孩子,是活不下去的。”
那人的聲音再次回?蕩在耳邊。
他莫不敢忘。
是啊,暗處蛇蠍伺機,一個毫無心機的孩子,怎麼?活下去?
孟西洲正要?說些什麼?,對方突然抬手,對著他心口,輕輕叩了三下。
他猛的睜眼,回?神時,已全然清醒過來。
見身旁那個纖弱的身影正搖搖欲晃,他鬆開手中?攥著的腕子,一抬手,扶住了對方即將傾倒的肩頭。
沈青青從半睡半醒中?赫然驚醒,見那人正摁著自己肩頭,嚇得趕忙要?起身。
孟西洲手勁不大,卻很穩,沒放她走。
四顧看去,周圍並無旁人,屋外?煙色蒙蒙,便低聲問了句,“什麼?時辰了。”
沈青青像是受了不小驚嚇,怯懦懦地回?了句,“要?傍晚了。”
“讓李炎進來。”
到最?後,他還是鬆開了掌下柔軟的肩頭。
沈青青退出去,換李炎進來。
李炎見孟西洲麵色慘白,精神卻不錯,稍稍鬆了口氣。
“雁鳴觀不宜待太久,去準備好馬車和抓獲的山匪,稍後趕去安陵縣稍作休整,明日直接回?京。”
另一頭,沈青青出了屋,便被道姑拉去一旁。
“沈娘子,可願陪老身去散散步。”
沈青青出她有話要?說,默默點?了點?頭,“好。”
此時暮色靄靄,山林裡泛著霧氣,沈青青許是吸了涼氣,小聲打了個噴嚏。
“沈娘子還要?好好照顧自己身子才?是。”常嬤嬤麵色柔和,拉住沈青青的手,輕輕拍了拍。
“殿下性子本不是這般清冷,這幾年,他遭了多少罪,怕是隻有他自己個兒才?清楚了。”
常嬤嬤見她不言,繼續道:“沈娘子既然跟了世子,便隻管放平心,殿下是個麵冷心善的,待一切塵埃落定?,定?不會虧待了娘子。如今這般,怕隻是當下的權宜之計。”
沈青青不知道對方從哪兒看出來的這層關係,隻淡淡道:“我同世子的關係,不是道長?想的這樣簡單。”
“再複雜,一男一女,還能?有什麼?
關係?方才?世子昏過去,手都一直牽著娘子,這樣的心意,娘子難道還不清楚嗎?”
沈青青心一沉。
孟西洲就是時不時地像這樣,做出一些隻有阿洲才?可能?做的事,才?會讓她一直搖擺不定?。
他可以一夢醒來,冷酷的說自己都忘了。
可她卻不能?,她什麼?都記得,往日的甜蜜已經成了最?不想碰觸的記憶,隻要?想起來,她便止不住的難過。
她隻能?吞下委屈,硬生生地扛著。
常嬤嬤見她又紅了眼,趕忙搓了搓她小手打趣兒著,“沈娘子快彆哭了,到時候世子殿下看到了,又要?昏過去了。”
沈青青哭笑?不得,是他自己失血過多昏過去了吧,和她又有什麼?關係呢?
少時,回?到雁鳴觀時,車隊已整裝待發,嬌雲見沈娘子可是回?來了,趕忙迎上前。
孟西洲見是常嬤嬤同沈青青在一處,眸色不自知地暗了暗。
“殿下這就要?走了麼?。”常嬤嬤瞧著自己奶大的孩子,分?外?不舍。
“是。”孟西洲軟下幾分?,同常嬤嬤走到一旁,從袖籠拿出一袋子銀兩塞過去,“乳母在這兒受苦,子思心有愧疚,這些銀子還請乳母收下,平日不要?虧待自己。”
“我一個修道之人,要?這麼?多銀錢會招惹是非,你有這些,不如花給沈娘子添置些衣物,這般年紀的姑娘正是愛美,如今沒名沒分?的跟了殿下,心裡定?是有委屈的。”
“……乳母怎麼?知道,是她說的?”
常嬤嬤眉頭一蹙,壓下聲道,“殿下疑心怎麼?還是這樣重?,沈娘子乖順的很,她可什麼?都沒說。是你昏倒時一直拉著人家的腕子,怎麼?都鬆不開,這種心思,誰看了能?不知曉?”
“……真?的?”孟西洲想著方才?醒來,手裡是攥著什麼?。
“殿下如此,讓乳母說什麼?好?好不容易有了個這樣溫順嬌柔的枕邊人,還藏著掖著,非要?急壞了老國公夫婦才?肯作罷?”
這些年,常嬤嬤同府內還有書信往來,不免聽魏氏提起過世子不肯娶妻納妾的事。
“乳母不清楚如今局勢多麼?紛亂,對方暗中?伺機出手,我不能?自己平添一個弱
點?。”
“即是如此,那就對沈姑娘好點?,叫她理解,放寬了心,不然真?傷了心,終有一日殿下會後悔的。”
“……乳母放心,此事子思已有安排,隻是她的事,先不要?讓父親母親知道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