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蕊哭過一?場,推門出去時,正好同進門的秦恒擦肩而過。
她淡淡的看了眼?那人。
秦恒眼?中直視前?方,不曾有她一?抹身影。
她斂回眸光,邁步走出。
秦恒見孟西洲正
坐在榻上活動肩膀,小聲?問:“您的傷勢如何了?”
“霍羨妙手?回春,他調製的外傷藥比皇宮禦賜的隻好不差,如今氣力也恢複了六七分。”
“爺福大命大,也多?虧了神醫霍羨。”
“嗯,王婉兒可是招了?”
“並?未,王婉兒嘴很緊,還是不肯交代?背後主使,不過幾次用刑後,卻交待了一?件彆的事。”
“什麼?”
秦恒麵?帶猶豫,還是把王婉兒的話一?五一?十?的說了。
“王婉兒說,幕後指使為誰,讓您問……沈青青。”
“沈青青?”
“是,這是王婉兒的原話,她似乎知道了您和沈娘子的身份。其實那夜帶沈娘子走時,屬下也覺得?一?切太過順利,就像是有人故意撤掉路上的侍衛似的。”
孟西洲眉頭緊蹙,沉聲?道:“去查下這幾日由外州入曲林城的記錄,再把知州府、王家?餘下的家?丁通通用刑,既是有人從外遞了話,那便是有跡可循。”
“是,屬下知曉。”
秦恒走後,孟西洲的臉色徹底沉下。
方才秦恒彙報王婉兒所言時,他的腦海便自顧自的將其同一?個人牽了起來。
沈青青離京的頭一?日,見過東宮那位。
可為了保密,直到出發,他才將此行目的與沈青青即將扮演的身份講出,這一?路,兩人同食同寢。
沈青青根本不可能有機會?去給東宮報信。
那王婉兒收到的信息,為何讓他去問沈青青幕後主使呢?
正想著,門口傳來李炎的聲?音,“爺,該用膳了。”
“進。”
沈青青著一?襲素色襦裙短衫,端著膳食小步走進,見他正光著膀子活動筋骨,蹙著眉頭嗔道:“霍大夫不是說了不讓下床麼?”
孟西洲見到沈青青的那一?瞬間,腔子裡三分怒意,三分冷漠,還有一?些他解釋不清的情緒,都被?衝淡了些。
想著這幾日她無時不刻的在身邊照顧,還有睡夢中,如夢旖旎的記憶。
男人再硬的心腸,也軟下來了。
孟西洲轉念一?想。
殺人誅心,是東宮那人慣會?的伎倆。
沈青青這步棋到底是誰布下的,他摸不透,猜不著。
反倒有種快要?淪陷的感覺。
“霍大夫說可以下床稍活動些。”
“方才我同霍大夫和閔夫人一?同用的早膳。”
孟西洲聽出言外之意,這是指責他信口雌黃呢。
雖然他的確是。
“不是來送膳的麼。”孟西洲招招手?,讓她過去。
沈青青“嗯”了聲?,看他此時身姿消瘦不少,比起責怪,還是投喂來的更實在一?些。
孟西洲粗略一?掃,沈青青端來的早膳太過素了。
紅棗枸杞紫米粥,一?小碗黃澄澄的東西,還有幾個形狀奇怪的饅頭,幾碟小菜。
他指著那一?碗詭異的汁液,問:“這什麼。”
“橙汁。”沈青青見廚房買的異域番水果裡有一?兜子橙子,想著能提高免疫力,便給他拿來榨汁。
“這個呢?”他指著那一?坨坨豬頭一?樣的饅頭問。
“我捏的狗頭饅頭,不過蒸熟了就胖了,是不是看不出來是狗頭了?”
孟西洲腦瓜子一?緊,高聲?道:“你搞這些奇怪的東西作甚?”
“離開汴京這麼久,我想鹹菜了。”
“鹹菜?”
“我那隻大黃狗呀。”
孟西洲:“……”
沈青青瞧他吃癟的模樣,自是清楚鹹菜的含義,不由得?偷偷笑了下。
孟西洲心口有傷,胳膊動起來不太方便,待喂他用過早膳,孟西洲麵?露疲憊,守著他睡下才出了屋。
幾日宅在屋裡,渾身懶洋洋的,沈青青聽李炎要?去滌春閣盤點,便同他去了一?趟。
往日門庭若市的滌春閣此時冷冷清清,周圍的鋪麵?也都是一?副鬼樣子。
李炎解釋,此時的曲林已經暫由州判與西北軍的左指揮狄青接管,每夜宵禁,自上而下排查此次捐監之事的漏網之魚。百姓為了避免無妄之災,自是鮮少出門。
除此之外,沈青青還知道了那日孟西洲去知州府赴宴的實情。
那日的確有人將孟西洲的真實身份告知了王延勝與王婉兒。
即是如此,知曉一?切的王婉兒卻獨獨放過了她。
更讓沈青青想不到的是,王婉兒才是捐監貪汙之事的主謀,她依靠兩位王氏兄弟及王延勝的官職,在宜州支起這麼大的一?個攤子,欺上瞞下,每年數百萬兩的捐監款,一?分都沒進到老百姓
的手?中,那些糧食如今也是不知去向。
正因這麼大的一?筆糧食不知去向,孟西洲才讓軍隊參與接管,謹防有人暗自屯兵造反。
待宜州之事處理的差不多?時,已經進了酷暑七月。
而遠在汴京的皇宮終是收到千裡之外,從曲林發來的信報。
南璃乾元二十?二年夏。
皇帝暗中派出一?支暗衛,親自乘水路去接受傷在外的孟西洲。
同一?時刻,東宮中。
張內官捧著一?封信函遞到太子手?中。
太子粗略看過,麵?色如常,仿佛天崩地?陷也同這位年輕有為的太子無關。
“看來這次,劉宰執是保不住了。”
張內官神色一?驚,要?知道,這位在朝堂內,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劉宰執是殿下一?黨中最位高權重的一?位。
今年殿下連折羽翼,再連宰執都要?不保的話……
太子將那份同皇帝手?上一?模一?樣的信函點燃,淡淡道:“之前?就同劉恩說過捐監之事風險太大,想他手?腕過人,竟讓自己那個沒名沒分的私生女去控製王延勝做成此事,還暗中控製了一?位醫術超凡的江湖郎中,一?做便是數年。”
“跟他們說清楚,把那幾個支持捐監的知州都摘乾淨些,莫要?再將此事引火上身。”
“是,小人明白。”
“不過那位的命可真硬,看來是刀槍不進,百毒不侵呐,也不知孤為他準備的這一?步棋,他能不能破的開。”
“趙家?遣人知會?了,若這次殿下有意出手?,趙家?派人支援,以為趙亭煜報仇。”
“不動,要?動舅舅自己去。這次父皇是鐵了心趁著春闈一?案,徹底拔出科舉之中不平之事,孤可沒那麼多?腦袋參與。”
張內官了然,默默點頭。
“咱們啊,最多?報報信支持一?下就夠了。旁人孤不管,孤隻等著知意先生平安歸京,來指點孤的畫技了。”
說著,太子隨手?拿起手?邊的幾副丹青兀自端詳。
張內官斜眼?一?瞧,畫麵?上全是那位戴著帷帽的小娘子身影。
七月底,孟西洲的傷勢終於能允許他踏上返程的路。
因他招災體質,特地?租了一?艘船舫,安排了隨行的府兵
及貨物?糧食,乘水路回京,而他則先乘馬車,不定?路線的行進。
臨行前?,沈青青在車隊裡見到了蓮蕊,她一?身素衣銀釵,恢複了這個年齡該有的少女模樣。
她孤身一?人站在那,瞧著眾人忙前?忙後,沒人正眼?看她半分。
沈青青想了想,招呼她進了自己的馬車。
嬌雲嬌玉自是一?萬個不樂意,這種事隨便換誰坐在沈青青這個位置上的都會?想辦法?將蓮蕊趕走,哪有像她這般,把狐媚子往自己身邊招的道理。
蓮蕊怯生生的應了,待上了馬車,她將包袱裡的木匣還給了沈青青。
“這是沈娘子之前?賜的首飾,蓮蕊不配這些名貴的東西,今日歸還給沈娘子。”
自知曉了來龍去脈後,蓮蕊深知自己是個什麼位置。
她在那位大人那,什麼都不是,在那位同自己耳鬢廝磨的男人那,更是連空氣都不如。
雖是被?人當成棋子一?般耍弄,她卻得?到了往日姐妹最想得?到的東西。
那位大人給她立了一?份女戶。
她是陰溝裡爬出來的女子,要?讓人作踐,自是死都不知怎麼死的。
能有這樣的出路,她知足。
她這次跟著上了馬車,隻是因要?回瀛洲老家?,蹭一?段路罷了。
沈青青把東西推了回去,溫聲?道:“既是給了蓮姑娘,你收好便是,女子一?人生活不易,總要?有需要?銀子的地?方,這些首飾名貴,蓮姑娘最好找個當鋪換成銀子,置辦些田產,如此一?來,也不必為日後生計發愁。”
“沈姐姐……你怎麼這麼好。”蓮蕊到底是個十?六年紀的姑娘,往日被?人那般輕賤,哪遇到過像沈青青這樣好的人。
“之前?……是我錯了,那日在玲瓏閣……我亦是在同大人演戲。”
若說她真不知道夜夜同她一?處的男人不是那位大人麼?
答案是否定?的。
即便身形再像,那人待她的溫柔,是那位大人不曾給旁人展露過的。
她望著身前?姿容脫凡的沈青青,想必那位大人的溫柔,都已給了這位娘子了罷。
臨行前?,西北軍的左指揮狄青也來送行。
他是孟西洲麾下老將,年歲雖不大,卻也是一?起
摸爬滾打的兄弟。
“將軍安好。”狄青黝黑臉上漾著笑意。
“這次多?虧了你小子,不然我這次也凶多?吉少。”
王延勝服毒自殺後,衝進來的都是他的私兵。
得?虧狄青攜援軍趕來,否則他與霍羨幾人都要?交代?在那。
“將軍言重,不知將軍已經成親,狄青這次是特地?送上賀禮的。”
他說著,從腰間取出一?把製作精美的小彎刀,遞給孟西洲。
“這是之前?從金元小皇子手?中奪得?的戰利品,想著給嫂嫂做見麵?禮。”
“能耐了。”
“那夜在曲林城外偶遇嫂嫂,當時我還說呢,是哪家?娘子如此霸氣,見到軍隊絲毫不懼,高聲?讓船舶返航。原是將軍好福氣,狄青祝將軍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孟西洲抿唇一?笑,接過了彎刀。
七月的最後一?日,沈青青親自送走了蓮蕊。
回來的林蔭道上,她看到立在暗處的秦恒。
“既是舍不得?,又為何不去送送。”這是沈青青第?二次同秦恒講話。
秦恒也沒想到,沈青青會?同他講此事,他怔了一?瞬,含糊不清的說了句。
沈青青點了點頭,不再多?言,兀自上了馬車。
馬車裡的兩個丫鬟早就忍不住想打聽秦侍衛的事,嘰嘰喳喳的問:“秦侍衛和那個蓮蕊是怎麼回事呀?難不成宿在玲瓏閣的……”
兩個丫頭後知後覺,想這一?場大戲,她們那個冷若冰霜的爺又怎麼真的會?委屈自己跟個勾欄女子發生什麼。
可這人要?換到秦侍衛身上,她們也不信。
冷酷無情的秦侍衛和妖嬈嫵媚的勾欄女?
怎麼也不像是一?對啊。
這時,李炎在外低聲?道:“沈娘子,爺說……頭疾犯了,讓您去瞧瞧。”
“頭疾自有霍大夫徐大夫照顧,我又不是大夫,不去。”沈青青搖著蒲扇,唇角含笑。
“您還是去看看吧,這話我可不敢跟爺說。”
李炎沒告訴旁人,這爺的頭疾自然是找兩位大夫瞧過了,雖沒挑明說是自己頭疼心口疼,可兩位大夫都說,沒見過這種不見誰還能頭疼的怪病,隻笑著讓爺的那位朋友放寬心,彆憋著自己就行。
嗐,你說說這老大不小
的人了,天天跟自己鬨彆扭。
李炎迎著沈青青下了馬車,將人送上爺的馬車後,才繼續行進。
孟西洲見她終是來了,暗自長舒口氣,沉聲?問:“方才你同秦恒說什麼了?”
“世子頭疼就為的此事麼?”沈青青兀自一?笑。
“瞧見了,問問。”
此事對秦恒不是第?一?次,他知道秦恒沾染過紅塵,不然這事也不會?交給他辦,隻是他察覺到,秦恒近日,稍稍有些不一?樣了。
“我看他彆扭,明明想去送蓮姑娘,卻邁不開步。”
“這是他的職責。”
“可秦侍衛也是人啊,畢竟那位蓮姑娘清白的身子,是交給了他,同床共枕多?日,多?少是不一?樣的吧。”
“那你……”同我不也是一?樣?
孟西洲自覺所言有誤,改口道,“是你想的太過簡單,他最後怎麼答的?”
沈青青沒察覺出孟西洲話語中的一?樣,長歎口氣,把那句話複述給他。
“注定?無果,何必糾纏。”
孟西洲怔了一?瞬,而後淺笑,他知曉,秦恒一?直是那種身從花叢過片葉不沾身的人。
少時從腰間取出那把狄青送的彎刀給她。
“這次宜州之事,辛苦你了。這東西是從金元國皇室收繳而來,你留著防身吧。”
沈青青好奇接過,拿著把玩起來。
她瞧著,這上麵?的圖騰,似乎有那麼一?點眼?熟。
不過她沒多?想,曲林城內金元國的小玩意多?,也許哪兒看來的也未可知。
作者有話要說:鹹菜,西洲,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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