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兩人之間能聊的微乎其微,往日的事不再回頭,未來空白一片。
“你是南璃太子,一國儲君,不該這樣偷偷摸摸來金元的。”
話剛出口,她覺著自己怎麼跟個孩子媽似的,教育起他來了。
“我知道。”他默了默,“但你在。”
“我會一直在金元,而你,應該在南璃。”
她的話直接了當,是什麼意思,再清楚不過了。
孟西洲忽然一陣頭暈目眩。
他半張著嘴,在黑暗中深吸了幾口,可呼吸到的,卻不是空氣,完全無法緩解腦海中一直存在著的窒息感。
“圖爾蘇部的事,我已經跟父皇說了,想必謝禮已經隨著新年禮送去南璃了。”
“嗯。”
沈青青轉而提到圖爾蘇部的事,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大多是在替百姓謝謝他。
孟西洲其實沒太聽她在說什麼,他隻是在害怕,沈青青什麼時候會把手抽走。
畢竟兩人能這樣溫和又清醒的坐在一起聊些什麼,已經很難了。
“青青。”孟西洲平靜喚著她的名字,“對不起。”
他感覺到指間一緊,隨後一空。
她的手從他的掌心抽離出去。
“青青,之前的事,我想跟你道歉。”他抬起頭,看向她。
“你已經說過了,我也已經給了你回答。”她整個人瞬間冷了下來,就像是刺蝟遇到了敵人,第一時間亮出身上的刺。
“我知道,但還是想跟你再說一次,把你丟在桂蘭院,讓你做妾,又或是……”他實在是沒辦法說出放棄她選秦二小姐這件事,這根刺早就定死在心頭,拔不出來了。
他深吸口氣,“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錯,對不起。”
“我說過,之前的事不必再提,沒有意義。”沈青青的話因夾雜著一股寒風,有些顫抖。
她不知道,為什麼早已被她打造的刀槍不入的心,此刻卻因這兩句突如其來的道歉而動搖。
或許是因為他道歉時太平靜,太認真,不是在她冷漠斥責後的道歉,也不是在她提到過往之事後說出口的。
這樣沒有預兆、沒有緣由的一句道歉,反倒是比往日痛哭流涕時的道歉來的有分量的多。
孟西洲渾身發冷,腦袋已經木的幾乎說不出話,他定了定神思,半闔著眼道:“抱歉,一年之約,是我違約在先。當初因為我,你放棄了回家的機會,是我彌補不了的。”
沈青青驀地一怔。
不知何時,身後的庭院裡,落著鵝毛般的飛雪。
“嬌玉給的我畫冊,我看懂了你畫的故事。篤定你一定還在這個世上某一處好好生活著,所以我一直在找你。”
“直到猜想到,你可能是金元九殿下後,我迫不及待的去見你,印證了猜測。”
“對不起,那時候,我沒想那麼多,就是控製不住自己,想再見你一麵……想看看能不能再跟你靠近一些。”
“打擾到你,是我太自私。”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卑微到化成身後的一片雪絨,隨時都會消失不見。
“如今你有父母兄長的疼愛,不再是孤單一個人,我看著高興。”
“等這次找到孟棠嬴,我會走的,青青,再不會……給你添麻煩了。”
他微微漾著笑意,烏黑的眸子裡,映著頭頂上的燭光,也映著心底光亮唯一照著的姑娘。
沈青青彆過頭,眼前模糊一片,她這才發現,不知不覺間,自己哭了。
孟西洲的悔恨與歉意,給她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是絕望,又或是什麼,在壓垮孟西洲的同時,也壓垮了沈青青鑄造起來的銅牆鐵壁。
自以為的堅強,在一瞬間垮塌。
她看到了阿洲的影子,但她波動的情緒,絕不止因為阿洲。
她早就沒辦法徹底剝離兩人了。
這種感覺很糟糕。
“你能想明白是好事,我們已經回不了頭了,如果你因為愧疚,邁不過去這個坎,就當我原諒你了吧。”
孟西洲有點發懵的看向她。
像是沒聽清。
“至於其他的,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以後我們最多……也就是見麵點頭的關係,你也不必再有更多的想法。”
孟西洲聽了,除了保持微笑,已經做不出彆的什麼表情,但好歹,他們不再是陌生人了。
但換言之,麵首也做不下去了。
“你明白我意思吧?”
他想不明白,永遠都想不明白。
他已經在這個死循環裡深陷,走不出來,也不打算走出來了。
可他如今能給青青的,隻會是她想要的。
所有的事,她說了算。
此時兩人誰也沒看著誰,沈青青不易察覺的快速抹乾濕潤的眼角,保持著一貫的冷漠低聲道:“我知道孟棠嬴在金元,我也一直在派人暗中尋找,但他藏的很深。”
“是,不過這次暗訪,我能不能就住在公主府,先用著麵首的這個身份?”
“……好。”
“若是要找孟棠嬴,我願意助你一臂之力,我跟他還有一筆賬要算。”
“我知道了,謝謝你。”他客客氣氣說著,抵著唇,悶聲咳嗽了兩聲。
飛雪飄搖,在孟西洲的發間悄然落下一層浮雪。沈青青看向孟西洲,見他麵頰紅的有些不自然。
“你是不是發燒了?”
“沒有……”孟西洲已經快感覺不到溫度了。
沈青青心存疑慮,但也沒上趕子去問,隻道:“你回屋吧,我已經讓人把溥大人接走了。”
接走了?接到哪兒?
他腦子裡冒出一連串的疑問,每一句,都是折磨。
“好,那你早些休息。”
沈青青從懷裡取出他剛剛給她的醒酒藥,“這個還沒給你。”
“你拿著吧,我不沾酒。”孟西洲強打起精神,站了起來。
“你以後也少喝點。”
沈青青沒回答,隻把那瓶醒酒藥放在回廊的座椅上,後頭也不回的走了。
孟西洲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到屋內的。
再有意識時,李炎正在跟在一旁伺候。
見他醒了,李炎鬆了一口氣。
“爺,您燒的這麼厲害,方才怎麼不同那位說?得去找個大夫來瞧的。”
“不是有霍羨的藥麼。”
臨行前霍羨讓李炎帶了各種各樣製好的藥丸,以備不時之需。
孟西洲就是吃了發汗的退燒藥,才從昏迷中清醒過來的。
“可藥不保證對不對症。”
“我已經好多了。”
“青青方才說,我們把以前的事說開了,我可以繼續住在望樂閣。”
他抬起手,抵在滾燙的額間,蓋住眼睛,喃喃道:“她真的很好,很溫柔。”
方才同沈青青談話時,他腦袋像是被漿糊糊住了,反應遲鈍。如今喝過李炎送來的發汗藥後,勉強好一些。而剛剛沈青青的話,也漸漸在他腦海清晰起來。
她還很大度的原諒了他。
他們不再是陌生人了。
從陌生人,到見麵點頭的關係,這一步對孟西洲來說,已經是極大的跨越。
但那句原諒,除了讓他愧疚更濃外,再沒了彆的感覺。
“當下之急,先把孟棠嬴這個老狐狸揪出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