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成玉暗暗搖頭。
新帝大婚,宴請百官,自是熱鬨非凡,禮儀過後,百官上前敬酒恭賀。
孟西洲一杯一杯的喝,麵色不改,瞧得賀蘭景眼睛發愣,“四哥,這南璃皇帝酒量可以啊,跟咱們金元男兒有一拚了。”
賀蘭淩眉頭一挑,“小七,你覺得他會喝酒?”
攔門那放他一馬,隻因拿人手短,那兩個美姬知書達理,的確和他心意。
可喜酒就不一樣了。
賀蘭淩是打定主意今夜要喝軟了這個南璃皇帝,他扭身對侍從低語幾句,後等百官敬酒結束,他領著賀蘭家的人,上前恭喜。
內官瞧見對方帶來的那幾壇子酒,手差點打哆嗦。
“恭喜陛下,祝願陛下與我睿和公主永結同心,白頭偕老。”
他揮揮手,抬酒的侍從跟了上來,狡黠一笑,“這是我金元禦貢酒水,大君特意讓我帶來的。”
李炎一同,好麼,為了灌酒把老丈人都搬出來了。
不過宮內這些花花繞繞的地方多了,總有辦法不讓爺喝醉。
他遣人要搬,卻被賀蘭景攔住,他才不管南璃宮廷禮儀,直言道:“妹夫是我金元女婿,不能不實在。”
他看向李炎,仿佛在說:都是宮裡見過世麵的,誰不知道那些法子?
孟西洲將酒杯一放,溫聲道:“七小舅子說的是,今夜是洞房花燭,朕喝多了沒關係,隻怕是以青青的脾氣,會守著照顧朕一夜的。”
賀蘭景怔了一瞬,聽四哥道:“南璃皇宮這麼大,難不成連個會伺候陛下的內官都沒有?還非要九妹跟著伺候?”
“我同青青行居一切隨簡,她素來不喜那麼多人跟著,四小舅子難道不知?”
李炎聽著暗自叫好,卻聽爺又道:“不過大君送來的酒,不能不喝。”
“就以金元的規矩,去拿九隻碗來!”孟西洲起身的一刹,文武百官也跟著起,齊心道:“臣等願為陛下分憂解難,共同進退。”
賀蘭景被這聲浪衝的腦仁疼,好麼,這些人難不成是提前練過麼,也太齊了些。
大殿內外,絲竹管弦,煙花禮炮,片刻不曾停歇。
*
另一頭,沈青青用過晚膳,趁著屋外有涼風,同女官在紫宸宮中逛了兩圈兒。
孟西洲給他安排的還是嬌雲嬌玉,這幾日過後,赤月就要跟著使團回到金元。
臨啟程前,她已將赤月指給了此時是二品帶刀都尉的嶽楓為妻。
她自己選擇遠嫁,總不能讓身邊的人也跟著與家人分彆。
回到寢宮,見有女官捧著衣物候著,管事的嬤嬤低聲道:“娘娘請移步蓮池沐浴更衣,大宴沒有個把個時辰是結束不了的,不如先梳洗打扮好,等著聖上。”
她頷首,跟去殿外不遠處的蓮池,這處天井設計,能看到繁星明月,彆有一番意境。
沐浴過半,香氣盈盈,聽著身後有步腳聲靠近,她吩咐道:“嬌玉,這胰子太香了,給我換個味道淡些的。”
步腳來來回回,她等了一小會兒,不見有人給她更換香皂,疑惑之時,回首見白霧氤氳,一個緋色的身影立在身後。
男人玉冠束發,身著雲龍紅金條紗,皂白衣領襯著他清朗如刻的笑顏,帶著醉酒後的迷離,怎麼看都看不夠。
“青青為我更衣。”他說著,彎下身子,拉住護在身前的那隻玉臂,熱氣吐在她粉紅色的臉頰上,燙的她微微發顫。
沈青青知道蓮池四周無人,默念著“老夫老妻了”起身走出,纖細白嫩的小手,熟練的解開白玉腰封,褪下裙裾、長衫……
酒氣摻雜在霧氣中,分外濃鬱,她蹙著眉頭,問:“喝了這麼多?我聽嬌玉說,是備了清水的。”
“高興。”他低下頭,揉了揉那粉嫩的耳垂,“終於娶到你。”
本是喝了兩碗醒酒湯的人,這一下,醉意更濃。
察覺到他的小動作,沈青青推了推他說:“陛下醉了……”
那人笑著,輕聲問:“叫我什麼?”
他倏然躬身貼近,嚇得她向後一退,半條玉月退落入池中。
“小心。”穿著中衣,索性將她抱起,步入池中,香露沁鼻,困於臂中。沈青青像是一隻走投無路的小貓,抬起頭,摸了摸他如刻的下頜,以來示好。
“阿洲。”
沾了水汽的眼尾中,是說不出的嬌媚。
饒是夢裡也沒見過這樣的青青。
“這兒不行……真不行……”
她咬著朱唇連連搖頭,要讓外人知曉帝後頭一夜宿在在湯池裡,新帝的聲譽不保也就算了,她一個鄰國公主,怕是要背上禍國殃民的罵名。
箭在弦上的孟西洲隻以為她害羞,溫聲哄著,“青青,還記得三溪村那個木桶麼?”
這仿佛在提醒她,該做的不該做的早就做過了,彆怕。
沈青青驀地怔住,貓兒變成了砧板上的魚,任他宰割。
殿內斷斷續續傳來的響動,有些變了味兒。
老嬤嬤自是見過世麵的,方才見新帝進去,便吩咐嬌雲嬌玉屏退其他人等。
嬌玉紅著臉,扭頭對老嬤嬤道:“嬤嬤厲害,日後我二人仰仗嬤嬤。”
老嬤嬤含笑點頭,“兩位姑娘說笑,二位一直跟在聖上身邊,老嬤嬤我不過是個伺候人伺候了一輩子的,有什麼好仰仗的,不過這深宮之中呐,記住一點,什麼規矩不規矩的都不重要,陛下是天,這規矩都是天定的,一切圍著天轉怎麼都錯不了。”
“謹記嬤嬤教誨。”
一老二少在外候著閒聊,老嬤嬤想著平日那般自持的聖上,過不了一會兒怎麼都該出來了。
然而月上樹梢,蓮池內的動靜也未見停下。
老嬤嬤暗暗流汗,想不到清冷自持的新帝會這樣……重欲。
但在池子裡總歸不是延綿子嗣的好地方,還是得快點回到正經地方。她想了片刻,輕咳幾聲。
此刻,殿內水波蕩漾,沈青青扶在溫熱的大理石板上,滿臉嬌色,耳畔蕩入殿外回廊上的輕咳。
她無奈地仰頭,看向頭頂夜色,茫茫無期。
少時,耳垂一熱,聽他溫聲哄道:“再抬起來些。”
小姑娘想到明日一整天的行程,城內城外的奔走,怕是吃不消。
倏然,母親說過的話出現在腦海之中。
“阿洲……”她咬著唇,為了明日不在百官麵前出醜,她豁出去了。
不明所以的男人分了一點心,啞聲問:“怎麼?”
倏然,脊背上的骨節似若那貓兒似的尾巴,彎曲著,微微搖晃。。
男人脊背猝然一僵。
他下手壓著,啞聲道:“……彆動。”
沈青青明顯感覺到變化,她提著口氣,伸手探向他。
五指如玉,纖若無骨。
那動作瞧了,不禁讓人倒吸口氣。
“阿洲……”碎裂的呼喚,被她吞在嘴邊的那幾個字,聽得孟西洲緊繃著的那根弦瞬間崩了。
他驟然投降,重重歎了口氣,隨即不輕不重的在玉背上落下一巴掌,帶著幾分未儘興的怨氣。
見她要起身,他將她撈了起來,“先沐浴,我來抱著你去。”
沈青青哀怨的看了他一眼,放棄抵抗。
男人利落的收拾妥當,將人小心抱回殿中。跟在二人身後不遠處的嬤嬤暗暗歎了口氣,想著怎麼跟聖上講,兩人還未行結發那一流程。
思索再三,嬤嬤最終放棄了這個念頭。
瞧著殿內大紅裝飾,紅燭喜字,紅紗帳內,喜被似火。
該有的隻多不少。
她突然想到慶靈峰上,在臨走前的那一日,阿洲為她補的那場洞房,感慨萬千。
兜兜轉轉,她終於把他找回來了。
摟著的胳膊不由得收緊了些,她弓起身子,輕輕啄了下他滾動的喉結。
“這麼累?”男人垂眸,四目相對,眸中滿是溫柔。
說實話,在水裡總歸是沒在桌子上累人,那次真是連爬都爬不起來,但她深知搖頭後對方能做出什麼,沈青青半闔著眼,點頭哼哼唧唧的應了聲,“嗯,好困。”
孟西洲耐心的將人摟在懷裡,細細為她絞乾頭發。少時,平穩的呼吸聲入耳,懷裡的人已然睡去。
他將她輕放回榻上,擁在懷中,一起沉沉睡去。
翌日一早,窗外的青光撲麵,孟西洲醒來時,沈青青已經穿戴妥當,正守在榻邊兒瞧著他。
他一把將人拉了過來,咬著她耳垂問:“怎麼醒的這麼早?”
“不早了,一會兒不是要出城?還得回來見過族內長輩……”
孟西洲的生父趙鴻曦在朝玄觀內閉關修行,之前屢次請他而不出,就連孟西洲大婚也不見,帝後沒了辦法,隻能違背禮製,第二日再叩拜父母,見過皇親國戚。
沈青青念著此事,才早早醒來,這時見他要拉著自己上榻,敏銳的嗅到危險,指腹一推,趕忙喚人進來伺候洗漱。
孟西洲無奈笑笑,現在的青青鬼精得很,但卻是他認識的最好的青青。
七月初八,汴京豔陽高照,熱的一點風都沒有。
帝後車駕浩浩蕩蕩去了朝玄觀,結果不出孟西洲所料,孟鴻曦自稱閉關,故而不見。
他並未強求,心中想著這樣也好,生也隨他死也隨他,總歸孟鴻曦做不到的,他為他都做到了,那些恩恩怨怨,也都畫上了句號。
吃了閉門羹的孟西洲立在那,不知在想些什麼,沈青青吩咐赤月將父皇叮囑送來的草藥送給了遞話的道士。
隨後,他拉上她的手,扭身下山。
不知為何,林中倏然驚起一片飛鳥,四散而去。
這場麵,倒也是應了禪讓前,孟鴻曦讓內官帶出來的話。
兩不相欠。
這份淺薄寡淡的父子情,也就到此為止吧。
午後時分,顯國公府。
孟西洲帶著沈青青先來顯國公府用過午膳,又去祠堂給孟西洲的生母洛氏及祖輩上了香。
“母親安好,等見過宗族耆老,我再來看您。”魏氏舍不得新婦走,拉著她的手輕輕摩挲著,怎麼看都喜歡。
“好好,香菱,方才那幾中點心,都各備上一盒,給青青帶走。”
顯國公爺蹙眉,將茶杯放下,道:“子思是一國之君,他能少了兒媳點心吃?”
“那能一樣麼?”她瞪了他一眼,瞧的沈青青淺淺一笑,附和道:“母親給的自然是最好的,不過點心不能多食,請香菱姑娘各取一盤就好。”
“是。”香菱笑盈盈的頷首,暗道皇後娘娘長得漂亮不說,脾氣是真的好,真真是一點架子都沒有。
送走二人,魏氏一人立在那止不住的笑,顯國公爺扭頭,不解道:“兒媳走了夫人怎麼更高興了?”
“沒瞧見方才用膳時,子思有多護著兒媳?”
“他大費周章才追回來的人,若還不疼著護著,就白活了。”顯國公爺不以為然,心想若不是兒媳福源未儘,怎麼可能有起死回生的事?
“兒子變了。”魏氏喜笑顏開,越想嘴越合不攏。
“怎麼變了?”顯國公爺想了想,聽她喃喃著,“他變的像咱們這樣的人了。”
再要問時,魏氏已經走出幾步,對香菱道:“你明日拿些東西去城東請一下之前繡證禮的劉繡娘,我看啊,咱們得著手準備著孫子孫女的小衣裳了……”
顯國公爺聽罷,笑著走過去說:“是不是名字也該著手看看了?”
另一頭,見完宗族耆老,帝後儀駕緩緩向皇宮行駛。
孟西洲察覺出沈青青從方才就有些不對勁兒,他悄然摟上她的腰肢,貼過去問:“是不是乏了?今日回宮,早些歇息。”
“青青?”孟西洲看她沒反應,在她小臉上輕輕一啄,“怎麼了?”
“嗯?”沈青青突然打了個哆嗦,她茫然一瞬,看到身側風流俊俏的容顏,淺淺一笑,“沒什麼,剛剛在愣神,怎麼了?”
“李炎。”他喚道,車駕立刻停下,他掀簾囑咐幾句後,馬車換了個方向。
“去哪兒?”
“去青園換身便裝,一會兒去市坊轉轉,有沒有什麼新的話本子上架。”孟西洲溫和說著,抬手為沈青青攏了攏碎發。
沈青青露出酒窩,猝不及防的吻了過去。
她不會告訴他,方才那一小會兒,她其實沉浸在自己的意識中,與外界基本隔離。
因為眼前出現了係統新的回穿邀請。
書籍管理員菲特剛剛突然聯係她,告知係統漏洞修複的好消息。
隻要她點YES,就可以結束當下的一切,回到以前的世界,回到最初高中畢業的時間節點。
對她來說一切都沒有變。
她的選擇可想而知。
沒有猶豫的拒絕。
她想明白了,當初自己為什麼會舍棄一切留下來,明明這裡什麼都不好。
或許因為她遇到他時,彼此都是乾淨如紙的自己,沒有地位、權利、**、甚至記憶的束縛。
這樣純粹的喜歡,讓她眼裡從都到尾都隻裝著阿洲這個人,所以無論如何,都非他不可。
紅塵俗世,誰不是肉.體凡胎?
在追求喜歡與熱愛這條純粹的道路上,都難免栽跟頭吃虧,可正是因為喜歡,才堅持,才能走到最後。
而她恰巧是幸運的,她的終點,通向的是幸福。
那些痛苦過的歲月還在,已經變成了淡淡的疤痕,留在那。
或許一生都不會消失。
所以對她來說,一切都變了。
阿洲變了,她也變了。
可那兩個決定攜手共度一生的人,卻又沒變。
現在的他們,仿佛從未經曆過折磨與困苦,四年的歲月彈指一揮,如夢如織,背負在身後。
看向前方。
未來可期。
“阿洲,晚上不如我做給你吃?”沈青青從手邊的食盒裡取出一塊小奶酥,送到他嘴邊。
“好。”孟西洲笑著將點心咬住,溫聲道:“我們這就回家。”
(正文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