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宇飛――”
一連喊了好幾聲,她耳朵裡好似聽見了一絲回應。
很小的聲音,卻恰好來自她站的位置斜下方。
楚凝的手電筒照過去,除了一片雪白,什麼也看不見。
“譚宇飛!”楚凝又喊了一聲。
這一次沒有任何回應,周圍一片靜寂。
她不知道剛剛那一聲是自己聽錯了,還是真的是那個孩子的求救聲。
楚凝心裡慌亂,麵色就越發鎮靜。
如果剛剛那是譚宇飛的回應,就說明他就在下麵,還活著。
但不知道是什麼情況。
這樣的天氣會造成很多意外,光是凍傷就足以落下終生的病痛。
楚凝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包。
裡麵有一個取暖的一次性自熱暖袋……
楚凝思緒不斷轉換,隨即咬牙,伸手,一隻手摁在路的邊沿,一邊抬腳,小心翼翼準備下去。
還沒等她從路上下去,猛地被人拉上來。
她落入一個冰冷的懷裡,手電筒掃過那人那雙後怕、驚懼的眼睛。
他的手臂很用力,抱得很緊。
“傅楚凝!你不要命了!”他聲音很凶,幾乎是咆哮一般。
抱著楚凝的手有些顫抖,胸口起伏明顯,就連粗重的呼吸聲裡也夾雜著憤怒。
楚凝愣了愣,片刻,她聲音有些微微顫:“譚宇飛,好像在下麵……”
那人的兩隻手握著她的手臂,雙目緊緊盯著她:“傅楚凝,你有幾斤幾兩不知道嗎?!這要是下去沒救到人自己出事怎麼辦?!你他媽命不值錢嗎?!你不知道彆人會擔心你嗎?!”
手電筒的光是朝下的,但隱隱的光線還是夠她看清楚麵前的男人。
楚凝一時間說不出話來,這樣暴戾又隱忍的一雙眼睛,令她有些震驚,大腦竟一片空白。
那人鬆開他,蹲下,一隻手摁在地上,直接下了這條路,朝著下麵去。
楚凝猛的看向他,聲音急促:“紀山薑!你小心些!”
紀山薑頓了頓,片刻,繼續扶著樹和石頭往下,聲音又輕又沙啞:“知道了。”
楚凝像是想到什麼,忙著急道:“紀山薑!手電筒!”
“你留著。”他說著,拿出了手機電筒,繼續往下摸索。
路很滑,雪越來越厚。
楚凝親眼見紀山薑踩滑,往下溜了一截。
他好像撞到了哪兒,悶哼了一聲。
“紀山薑!”楚凝聲音急促,帶著慌亂。
片刻,那個人影站了起來,聲音依舊平靜沙啞:“我沒事。”
楚凝手上的電筒距離有限,很快就找不到紀山薑的蹤跡了,但她一直保持著手電筒對準紀山薑消失的方向。
這樣子他也能感覺到光亮,找準方向。
對方好久沒有出聲,楚凝忍不住又喊了聲:“紀山薑!”
那頭沒有回話。
楚凝頓時急了,聲音也有些急促:“紀山薑!”
那人始終沒有回複,楚凝心急如焚,甚至忍不住抬腳,下了小路,往下走了幾步。
幾分鐘後,剛剛紀山薑消失的方向有個人影出現。
楚凝鬆了口氣,那是紀山薑。
她的手伸長,胳膊探出,給他照明。
直到紀山薑爬上一個坡之後,她才看清楚,紀山薑不是一個人上來的,他還背著一個人。
那個人穿著紀山薑的外套,在他的背上安靜趴著,沒有動靜。
但人已經找到了,不管是什麼情況,都是定局。
紀山薑咬著牙往上爬。
雪幾乎遮擋了視線,手電筒的一束光裡麵,紛紛落落的大雪密密麻麻。
但她就是看清楚了那個人影,高大有力,眉眼都是倔強與不屈。
這是楚凝第一看見,在這個慵懶、懶散的紈絝身上,還有那般倔強的堅韌。
“砰――”紀山薑再次踩滑。
楚凝瞪大眼睛,瞳孔一縮,嚇得不敢出聲。
他整個人摔在地上,因為顧忌背後的人,他不敢動作幅度誇張,麵朝下狠狠一摔。身體往下滑了一截,手緊緊抓著旁邊的一顆小樹,咬緊牙關,一點點又爬起來。
紀山薑本來就穿得不厚,脫下厚實的外套之後,裡麵是一件白色襯衣,這會兒已經皺皺巴巴,臟兮兮。
楚凝繼續扶著地上的枯樹往下走了幾步,踩在雪花上麵,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不要過來――”紀山薑聲音急促,嗓音越發沙啞,幾個字好似艱難地從喉嚨裡麵擠出來。
正好麵前是陡坎,楚凝停下腳步,握著手電筒的手緊了又緊,隔著大雪,將手電筒的光照在紀山薑腳下。
他背著譚宇飛,頂著大雪,一步步向楚凝走來。
紀山薑這輩子走過無數崎嶇的道路,一路上遇到的疼痛和危險無數,有人恨不得他死,有人想他再也起不來。母親死後,那樣黑暗的一條路,他甚至連一個伴兒也沒有了。
他習慣了黑暗,習慣了一路上的折磨和痛苦,但這一次,他的腳下始終有人照明,在這束光的儘頭,就是他的目的地。
楚凝站起來,手扶著旁邊的一棵枯樹,看著紀山薑越來越近。
他的頭發淩亂,褲子破了,攀爬的手上鮮血淋漓,臉上有兩道深深的劃痕,眉頭皺著一起,額頭的水珠不知道是汗珠,還是融化的雪水。
楚凝心口莫名被揪緊。
下方就是一個陡坎,她忙伸出手,一隻手抓緊枯樹,腳下動了動,站穩。
紀山薑正在想辦法爬上這個坎,麵前卻突然出現一隻白嫩的手。
雪很大,天氣很冷,這隻手伸出來片刻,就被凍紅了些,但還是依舊白嫩,指甲淡淡的櫻花粉,一隻手乾淨得看不見一點汙垢。
紀山薑呆呆看了幾秒鐘,又抬頭,看向楚凝。
手電筒的光刺眼,他眯著眼睛,隻能依稀看見一個人影。雪很大,她彎著腰伸手,衣服很厚,裹著看不見她的臉。
但紀山薑卻覺得,楚凝比巷子的那個晚上,還要美麗。
他抖著伸出手,他的手很臟,上麵鮮血淋漓,還帶著各種各樣的傷口,因為寒冷,整隻手凍腫,青紅交替,醜陋不堪。
就要握著楚凝手的時候,紀山薑猛的轉向,握住旁邊的小灌木,灌木上有刺,紮進了手裡。
一隻腳抬起,彎曲,這是一個跪地的姿勢,然後用膝蓋借力,手上猛的一收,爬上這個陡坎。
楚凝的手一直懸空,微微一愣。
旁邊,紀山薑聲音沙啞晦澀:“我手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