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真沒料到,宗博義竟是為這件事情來的。
沈瑜抬眼瞥向青溪,青溪會意,隨即知情識趣地退開。
“此事京中鬨得沸沸揚揚,我自然是聽過的。”沈瑜開門見山道,“你想說什麼?”
宗博義並沒立即回答她這個問題,轉而問道:“那依如夫人之見,誰才是始作俑者?”
早前宗博義在聽音茶樓呆過數月,沈瑜對他的性情也算是有所了解,兩人本就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若非是有要事,他應當不會專程過來跟她磨牙。
沈瑜微微皺眉,將他這話翻來覆去想了又想,才算是理出些頭緒來,神情一凜:“你都知道些什麼?”
“夫人不必擔心,我並沒什麼惡意。”宗博義平靜道,“你是點青的知交,我不會害你。我的確是無意中得知了一些事情,可奈何手中並沒證據,所以隻能暫且知會一聲,若將來得了證據,再送與你。”
宗博義跟在玉成公主身旁,想必能探聽道不少東西,他所說的證據究竟是什麼,也就不言而喻了。
沈瑜先前還有些拿捏不定,可如此一來,幾乎已經能斷定,如今這樁科舉舞弊之事是大皇子一派有意陷害。
“我不日就要離開京城,你告訴我這些,也沒多大用處。”沈瑜輕輕地撚著手指,抬眼看向他,“再有,你知道自己如今所做之事會有什麼後果嗎?”
“你不需要這些,那宋將軍呢?”宗博義反問了句,隨即一笑,“至於後果,我早就想得一清二楚。”
這件事情頗有風險,若萬一事敗,他連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宗博義不會為了點青一句話就給宋家賣命,他會這麼做,究其根本,不過是想要借著宋予奪的手扳倒大皇子一脈罷了。大皇子一旦倒台,那玉成公主必然也會失勢,搞不好還會被牽連其中,這才是他想要的。
沈瑜思量片刻,拿定了主意:“我不日便要離京,你若有什麼證據,隻管送到將軍府就是。但他究竟會怎麼做,就不是我能保證的了。”
“那好。”宗博義痛快地應下,頓了頓後,又遲疑道,“你可知道她究竟去了何處?”
當初點青離開時,並沒向他提及過自己的去向,若是運氣好此事能成,鋌而走險扳倒玉成公主,他也不知道究竟該到何處去找尋她。
他早就知道沈瑜不日便要離京,所以才特地趕在她離開之前,來問上一問。
方才談及生死攸關之事時,宗博義淡定得很,可如今出聲來問點青的下落時,卻是分外猶豫。
沈瑜原該記恨著他的,可見他這模樣,卻覺出三分不忍來。可無論再怎麼不忍,她對於這問題也束手無策:“她也並不曾告知於我。”
點青走得匆忙,臨走前與她促膝長談,兩人聊了許久,可卻並沒提及去向如何。沈瑜覺著,或許連她自己都沒想好,隻是一心想要離開罷了。
至於何時能再相見,就全憑緣分了。
宗博義眼神一黯,低聲道:“我就知道……罷了。”
說完,他並沒再停留,徑直起身離開了。
沈瑜兀自又坐了會兒,還是決定不插手,回到家中後尋了個何時的時機,將此事轉告了宋予奪,便算是了了。
又過了幾日,古絲路的批文終於下放,也到了該離京的時候。
青溪跟在沈瑜身旁多年,雖有心想隨她離開,可奈何自家爹娘還在京中,此一去不知何時才能回來,便犯了難。
沈瑜將她的賣身契還了她,將她留在了京中,將兩處茶樓托付給她照看,自己帶著雁歌趕赴古絲路。
宋予奪並沒想要去送她,兩人早就將該說的說儘了,沈瑜想著的是悄無聲息離開,他也沒必要大張旗鼓地去送彆。
將要離開那日,宋予奪心不在焉地起身收拾了一番,離開府邸之前,令人將自己的一件信物給了沈瑜。西域駐守的官兵大多都是他的舊部,若真有什麼難事,這信物能幫上不少。
沈瑜聽了侍女的轉告,沉默片刻後收下了這信物,並沒推據。
她與宋予奪之間有過最親密的關係,互相信任,也曾互相依賴,分開隻是兩害相權取其輕,而非是反目成仇。就算到如今,她仍舊對宋予奪這個人懷有好感,隻是這並不足以讓她遷就到放棄自己而已。
或許今日一彆,此生不會再見,又或許機緣巧合會在他鄉重逢,屆時就又是另一番景象。
誰能說得準呢?
畢竟人生際遇之無常,原本就未可知。
離京這日,是個難得的好天氣,和煦的陽光徹底驅散了冬日殘留的寒氣,路邊的垂柳已經抽了芽,一片生機盎然。
十裡長亭有不少送彆之人,涕淚沾襟,沈瑜心中有些微的失落,但更多的卻是輕鬆。
她不是無所不能的聖人,沒辦法未卜先知麵麵俱到,所以這一生難免磕磕絆絆,也會被浮雲遮眼走了岔路。
得失、取舍,知易行難。
但此心恒在,就足夠她來糾正自己的路。
雁歌趴在窗邊,吹著俏皮的口哨。
馬車不疾不徐地行駛著,遠離了一片繁華的京城,向無邊的天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