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夜沉沉, 窗外流光藹藹。
溶溶的冷光從窗外透進來,照在薑如遇身上,她整個人都呈現一種近乎病態的蒼白。凝冰笛被抵在她唇邊, 薑如遇輕輕一奏,晚風忽起,笛聲滌蕩,宛如枝頭被吹散的白雪, 在長空下都顯得聖潔無比。
普世的觀念大多認為, 隻有邪魔外道才會以血練功, 照理, 薑如遇的笛聲不應該那麼純粹。
可她的笛聲偏偏聖潔,那是因為薑如遇劍心澄澈通明, 她不靠丹藥、靈石、法寶,每一階修為的提升都靠她的悟性和劍意, 她若不是堂堂正正的劍修,世上還有誰是?
以燃血之法修煉,不過是她經脈被毀後尋求到的唯一出路。現在燃血之法替代了經脈的作用。
薑如遇手指屈起,一道劍氣彈射出去,將窗戶掀開。撲棱撲棱幾聲, 一隻拖著長尾的、帶有青鸞血脈的六尾驚羽鳥從窗外飛進來, 鳳凰為百鳥之王,薑如遇的凝冰笛將冰鳳威壓傳達出去,自然能召喚鳥族妖獸前來。
六尾驚羽鳥飛到薑如遇麵前,盤旋一圈,從爪上滴出一滴鮮血, 這滴鮮血蘊含靈力,化作一團淡光, 悠悠飛入薑如遇的體內。
隨後,六尾驚羽鳥振翅飛走。
六尾驚羽鳥一滴鮮血自然不夠,但薑如遇並不願意她每一次使用燃血之法後,都得靠著威壓殺死一隻高階鳥族妖獸彌補自己的血。她情願隻要一滴血,這樣,不會損耗彆的鳥族妖獸,她使用燃血之法的虧空也能補回來,隻是需要更多時間。
漸漸的,薑如遇收集了十多滴血,她身上一直籠罩著淡淡的靈光,眉宇間的冰冷被更多的蒼白取代。這個時候的薑如遇是最脆弱的時候,這也是她選擇在燈月峰召喚鳥族妖獸而不去其他地方的原因,這裡安全。
驀地,一隻修長有力、仿佛泛著魔力的手出現,他精準地捏住一隻鳥族妖獸的翅膀。隨後,空氣中泛起一陣輕微細小的靈力波動,姬清晝出現在原地。
“不是快死了?”姬清晝生就一張冷傲孤清的臉,恍然如神祗,隻是他雙眼沉如深淵,如同能將人吸進去,這不像是神祗那樣無欲無求的眼睛。
薑如遇不會被姬清晝的臉迷惑,這條魔龍疑似月魔界之主,對修真界抱有赫赫野心。
他冒然出現在這裡,就連玄陽宗的護山大陣都沒有響。
為什麼他要來這裡?
薑如遇已經把凝冰笛放下唇邊,戒備地看著姬清晝,按照她在天南薑家聖地得到的信息,魔龍被封印就是冰鳳所為,冰鳳是魔龍的唯一克星,所以,這條魔龍現在忽然出現,是為了殺死具有鳳凰靈血的自己?
果然,下一刻,姬清晝的身形就出現在薑如遇床邊,薑如遇下意識以凝冰笛格擋,凝冰笛上殘餘了上古冰鳳的威壓,然而,這時候的姬清晝並不忌憚冰鳳的威壓。
他捏住凝冰笛笛身手腕一旋,薑如遇手中的凝冰笛便飛了出去,重重地嵌入牆壁中。
與此同時,姬清晝如鐵鉗一般的手掐住薑如遇的脖子:“彆來無恙。”
薑如遇脖子被掐住,有些無法呼吸,這條魔龍的作風一如既往。她現在呼吸不過來,體內靈力也沒有,就連被召喚來的鳥族妖獸也被姬清晝擋在了門外。
當真是窮途末路之局。
薑如遇本以為自己很快就要死去,然而,本再一用力就能掐斷她脖子的姬清晝卻忽然停下來,沒再繼續用力,他隻保持著禁箍住薑如遇脖子的姿勢,黑暗中,薑如遇的看不清姬清晝的臉色,隻聽到他道:“我殺你易如反掌,但我可以給你一個生的機會。”
姬清晝並不是很樂意說出這話,這女子當初那般折辱他,他本來早想殺她,但是那日在機緣巧合之下,這女子身體內有了他的血,而他的傷口處也滴進去了她的血液。
對於龍鳳二族來說,相互交換血液,就是訂立了血契。血契的意思是――他們必須滿足一個對方真正需要的要求,才算完成血契,在血契完成之前,雙方任何一方提前死去,活下來的人都會遭到血契的侵蝕。
龍鳳二族都是跺一跺腳就能使得天地變色的存在,沒有人會想到會有一龍一鳳在相互不願意的情況下融了雙方的血液,因此,原本血契隻發生在相互願意的龍鳳之中,是最公平的契約。
相對的,血契侵蝕的後果也非常嚴重,哪怕是姬清晝,也不願意生扛。
所以,他那日本能殺死薑如遇,卻放走了她。而他今日千裡迢迢從月魔界來到這裡,就是感應到薑如遇狀態瀕死。在瀕死的時候,人為了活著,什麼要求都能提出來。
姬清晝想利用這一點單方麵完成血契,也就是俗稱的釣魚執法。
他的手掐在薑如遇喉嚨處,編了一個理由:“我其實非常想殺你,但如今神魔獸大不如從前,你身具鳳凰血脈,也該是個不錯的幫手。”
姬清晝冷嗤一聲:“如果你求我,讓我接受你為我效忠,我此刻就能留你一命。”
為這條魔龍效忠?
薑如遇怎麼能接受?她自然想活下去,但是她在明知這條魔龍有可能是月魔界之主,有可能要謀求修真界的情況下,薑如遇怎麼可能朝他效忠。
更何況,這條魔龍是在騙誰?他分明說的是此刻不殺她,沒說之後也不殺她。
她忍著脖子上的疼,不見半絲軟化:“絕不。”
姬清晝聽見這斬釘截鐵的拒絕,倒是微微蹙眉,他的條件提得這麼不具有吸引力?姬清晝馬上想到,從古至今,一些正派修士都對所謂的“正義”抱有愚蠢的狂熱,對一些正道來說,堅持正義比她們的命更重要。
姬清晝從善如流,將條件稍稍降低一些:“你這樣,我倒是有些欣賞你的性格。”
魔龍姬清晝半點體會不到這種愚蠢的堅持有什麼用,但仍道:“我欣賞你,所以,再給你一個機會。如果你願意不參與月魔界之事,我現在也能饒你一命。”
薑如遇仍然不回答,她直覺這條魔龍並不是這樣好性格的龍。
而且,他一直說的時間限定都是現在不殺她。薑如遇篤定,這條魔龍其實包藏禍心,他的真實目的一定是殺她,隻是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在這裡和她多費口舌。
薑如遇摸不準姬清晝的意圖,她乾脆沉默不語,不再說話,想等姬清晝說更多話,好暴露更多信息。
黑暗中,姬清晝一直沒等到薑如遇的回應,也謹慎地沒再開口。他如果將條件一降再降,被這女子發現血契的存在,他就相當於被捏住了命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