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如遇自送素問峰主出門, 燈月峰涯高千丈,雲霧綿延,素問峰主禦紗飛去。
薑如遇目下是連綿的雲霧纏綿在半山腰, 透過朦朧的雲霧,能看見燈月峰被靈草掩映的小道上空無一人。按照素問峰主的說法,薑夫人下了素問峰就該來燈月峰才是。
薑如遇心念一動,垂目問一片細羽似的草葉:“師兄, 燈月峰現在可來了其他人?”
那片羽毛一樣的草葉輕輕旋轉幾下, 如同開花一般, 從兩片葉子中間長出一顆人頭, 這就是薑如遇的師兄陸齊。這些日子,因為薑如遇煉化了大地之力, 陸齊也受大地之力的影響,他身上長出的葉子蔓延到整座燈月峰, 燈月峰裡一草一木每個動靜都逃不出陸齊的眼睛,比神識覆蓋的範圍還要廣。
陸齊溫和地看向薑如遇,眼眸天真:“師妹。”
薑如遇身上有大地之力,陸齊會天然想親近她,但她身上還有滅絕一切生機的極冰之焰, 陸齊又天然畏懼她。這樣兩種矛盾的情感交織在一起, 讓陸齊既想靠近薑如遇,又不大敢。
陸齊操縱葉片窺測燈月峰上的情況,道:“燈月峰來了一行人,一個女子,其餘是男子……他們步行上燈月峰。”
陸齊心智欠缺, 並不大懂歸納彆人的衣著神態,他隻知歸納男女。薑如遇靜靜聽完:“那名女子身穿藏藍色的衣服, 容貌姣好?”
陸齊羞澀一笑:“沒師妹好看。”
看來就是薑夫人,她明明能飛行,卻要選擇徒步走上燈月峰,恐怕為的是心誠二字,讓自己說不出拒絕的話。薑如遇對陸齊稍軟聲:“師兄藏好,彆讓這群人發現師兄你的蹤跡。”
說完,她也以蘭若劍激蕩出劍氣,憑劍氣從另一邊躍下燈月峰。
等薑夫人帶著一眾隨行侍從護衛登上燈月峰頂時,便見燈月峰上一個人影也沒有。薑夫人輕輕擦拭臉上的汗,心內嘀咕,難道薑如遇現在不在燈月峰?
她不在燈月峰的話,自己朝誰借針?
薑夫人沉吟一瞬,照理,她以客人身份登上燈月峰不見主人的話,應該禮貌下山,下次再來拜訪才是,但薑夫人現在不想這麼做。她哪兒有這麼多時間?扶光離開玄陽宗的時間迫在眉睫,一定要趁這個時間借到薑如遇的針。
薑夫人思及此,親自開口:“如遇――如遇,你在嗎?”
她聲音中帶上一些靈力,將這呼喊聲傳遍燈月峰的每個角落,哪怕是入定了的修士,都能被這微帶尖利的聲音弄得心煩氣躁,無心修煉。
“如遇――如遇――”
薑夫人的語氣看似柔和,卻一聲尖過一聲,擺明了一定要逼出薑如遇。然而,她自始至終沒有得到薑如遇的回應。
驀然之間,一群飛鳥撲棱著翅膀,烏央烏央地從天邊飛過來,朝薑夫人頭發上抓去。薑夫人皺眉微怒,哪兒來的不知死活的鳥?不等她動手,她帶的護衛就主動祭出掌風擊向群鳥。
“砰砰砰”幾聲,薑夫人預想中的鳥獸死散的場景並未出現,反而是一個乾瘦的老頭怪笑著出現,手執一根漆黑的燒火棍,像是亂打一般,以燒火滾劈裡啪啦地打在自己護衛的身上,自己的護衛根本招架不住這看似無章的棍法,紛紛狼狽後退。
“來我燈月峰大吵大鬨,還打我的鳥?我還以為你們有什麼本事。”老頭道,“敢打我的鳥,來再接我幾招!”
薑夫人見自己的護衛已經被打得七零八落,匆匆辨認出這老頭身上的衣服,再稍一聯想,趕緊道:“來人可是燈月峰主?上陵薑家薑洛之妻,天水周家之女周雲娥前來拜會。”
燈月峰主撇撇嘴:“誰信你們是上陵薑家的人。我聽說上陵薑家好歹也是知禮的大家族,像你們這樣跑來我燈月峰上明說拜會,實則大吵大鬨,吵鬨到引來了我養的鳥兒後,就要不容分說殺我的鳥兒的人,你說你們出自大家族,當我傻嗎?哪兒有客人上門主動殺主人峰上的鳥雀的道理!”
周雲娥也就是薑夫人聞言,臉上一陣熱燙,她大吵大鬨也是沒有辦法,還不是為了扶光……
燈月峰主揣著明白裝糊塗,他看這行事虛偽,分明霸道強勢還要裝得禮貌的薑夫人不滿,迅速出手把她身後的一乾爪牙打翻在地。
薑夫人見自己的人被打倒,麵子上有些掛不住,但她想到今日來的目的,還是禮貌溫柔地呈上自己的玉佩:“此佩是上陵薑家的信物,峰主若不信我的身份,敬可過目。”
燈月峰主淡淡掃過那玉佩:“我沒興趣看,你說你是,那你就是吧。”他覷著薑夫人,嘿嘿一笑:“也隻有你們上陵薑家,敢反客為主,在彆人的地盤上吵鬨成這樣還敢動手,如果不是有上陵薑家這塊牌子護著,夫人呐,你今日可走不下我這燈月峰。”
薑夫人臉色微變,她哪裡被這樣不客氣地對待過。
燈月峰主打了個嗬欠:“夫人嗓音尖銳,活生生把我吵醒,敢問夫人來是有什麼事呀?”
薑夫人勉強笑道:“峰主,我來是為了找如遇,也就是你的徒弟,朝她借一套針去救我那女兒。”她其實也怕薑如遇怨恨之前的事情,不肯借針,便道:“如遇現在不在的話,不知峰主可否代為做主,將此針借我?峰主之恩,我上陵薑家銘記在心。”
這是想收買燈月峰主。
燈月峰主心中湧上鄙夷,這上陵薑家,真是吃人不吐骨頭得很。給他的如遇徒弟換個一般點的師尊,這師尊說不準就會逼著自己徒弟借針,好讓上陵薑家欠他一個恩情。
燈月峰主擺擺手:“不了,我不會讓我徒弟借針給你們,你們彆白費這個勁兒,快下山去找彆人,彆耽擱我的時間。”他打了個嗬欠,又要回去睡覺。
薑夫人臉色一變,她想過也許燈月峰主不會朝上陵薑家獻媚,不會勒令薑如遇給針,但她根本沒想過,燈月峰主直接說他不會讓薑如遇借針給她們!
薑夫人口氣冷下來:“峰主為何如此?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峰主何故要攔下這個事?”
燈月峰主嘿嘿冷笑幾聲:“自然是因為我燈月峰的道統。我們燈月峰修習,修的就是瀟灑隨心快意恩仇,我聽說我那徒弟的手之前就是被你們逼著廢棄,現在如果她用針來救你們,豈不是仇將恩報,壞了燈月峰的道統,也壞了之後修習的路?我當然看不下這樣的事,如果她敢把針借給仇人,我自把她的腿都給打斷!”
“……”薑夫人一時分不清燈月峰主是不是在胡說八道,真有這樣的道統?
薑夫人不清楚,但她更傾向於燈月峰主是在保薑如遇。
薑夫人來之前就已經想好,薑如遇在山腳下看到她都這麼冷漠,找她借針一定不那麼好借。所以,她徒步走上燈月峰,就是想擺出心誠的姿態,到時候薑如遇如果真的太冷麵無情,她也好拿話出來說。
沒想到,薑如遇根本不在。
更沒想到,這個不知道哪兒冒出來的燈月峰主把她的意圖徹底堵死,照他所說,哪怕薑如遇不借針,薑夫人也不好指摘她什麼,因為她乃是奉了師命。
薑夫人心中不快起來,再看邋邋遢遢的燈月峰主更為不喜,就是因為有了這麼一個滑頭的師尊,薑如遇才也變得這麼難搞?
薑夫人長長吐出一口氣:“峰主,有句話我不知當不當說……”
“不當說,下去吧。”燈月峰主下逐客令。
“……”薑夫人哪裡能忍得住不說,她道:“峰主!我勸你三思而後行,這樣做對你沒有任何好處,我朝如遇借針,你答應了對我們是個恩情,你不答應隻要不阻攔,我們上陵薑家也不會記恨,但你如此做,是蓄意要同我上陵薑家作對?明明如遇借針給我們是件好事,說不得還能化乾戈為玉帛,消除兩家過往的怨恨,你何必要橫插一腳,你這樣做對你有害無利!”
“夫人真是巧舌如簧,說得我好怕,恨不得馬上拜倒在上陵薑家的腳下。”燈月峰主聳肩,“夫人怎麼臉色這麼難看,夫人不是一口一個借針嗎?既然是借,就全憑主人的意願,怎麼夫人臉色難看得不像借針,像是要搶針?而且是靠著上陵薑家的勢力,想要把我那徒弟的師尊等人全都收買,逼迫她不得不借針給你,夫人,你這究竟是借針還是搶針,你要分清楚再來呀。”
薑夫人心頭憋著火,這針她本來就一定要借到,那是扶光的未來!
燈月峰主行事嬉笑隨心,見薑夫人被氣得麵皮發白,不隻不怕,反而以靈力放開聲音:“大家聽一聽――上陵薑家借東西儘量借給他們,借給他們是恩情,不借給他們,他們可就要翻臉咯――”
那是借嗎?明借實搶!
“住嘴!”薑夫人不像燈月峰主一樣混不吝,她終究沒那麼抹得開臉去,心裡想殺了燈月峰主的心都有,卻不敢對他怎麼樣。
畢竟,她雖然是上陵薑家當家主母,論修為,卻是不如燈月峰主。
薑夫人已經一句話都不想和燈月峰主說,她出師不利,隻得恨恨帶著一堆殘兵敗將下了燈月峰。
薑如遇此時在摘星樓。
摘星樓裡每一團星光都囊括著一個類型的功法,薑如遇並未直奔含有陰靈之絕的功法而去,而是先看了看其餘的功法劍法。
她對於功法,無論是心法還是外招,一直就具有極強的領悟,尤其是劍招。
薑如遇手中的這套劍招叫做落花劍法,飄逸靈動,如舞步般取人首級。薑如遇原本隻是隨意一翻,並不是特彆重視,這些飄逸靈動的劍法,在她看來,繁複有餘,威力不足,那是因為許多劍修無法做到一眼看透對麵的弱點,才需要用繁複的劍招、出其不意的身法逼得對麵露出更多破綻。
薑如遇並不需要這麼繁複的步驟。
然而,薑如遇原本有些輕慢的神色一收,變得凝重起來。她手中這套落花劍法的一招一式好似並非隻有繁複,如果把它們的招式連起來……
薑如遇在識海中演練此劍法,劍招所過之處,飄逸曼妙,如同落花銀光,美不勝收。其中看似沒有蘊含過強的殺機,但薑如遇能清晰感覺到,周圍的生機在減弱。
等到最後一招落成時,更是如春去冬來,萬花凋零,一副冰雪難消之勢,所有的殺機都在此刻迸發開!
原來,這套落花劍法每一招每一式,都暗合奇門八卦,慢慢封絕生門……有一些類似於萬劍朝宗,但萬劍朝宗傷人傷己,雖然威力巨大無比,薑如遇用完萬劍朝宗,渾身靈力幾乎耗費完全,不如這落花劍法實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