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清晝手持長琴, 乍一看,的確像是吟風弄月的撫琴仙人。
這種偽裝就像縈繞在夜月旁泛著清寒月光的霧氣,具有顯易見的迷惑性。薑如遇走到他前, 他身那些樂醫宗的“人”目露戒備地看著薑如遇。
姬清晝卻抱琴道:“請。”
他和薑如遇一直走到離那些人極遠的一個地方, 姬清晝才一揮手, 在人身側布一層水蓮般泛著隱霧的結界。
姬清晝這次再見薑如遇,他此次已經完全煉化了青龍的力量,不認為自己還會對薑如遇那麼的另眼相待。所以, 他早到了陵,他身的消息網自然也收到薑如遇要來陵的消息,他卻也沒有主動去尋她,沒想到今偶遇,她居然主動找他,問他能不能一起說說話。
……沉默就像輕拂過山澗的微風,不言不語, 卻又使人沒忽視。
姬清晝一直沒說話,他忍功了得,薑如遇此刻則沒那麼多彎彎繞繞的心思, 她心裡一大堆想要問的話,卻又不好意思問出口。
須臾, 薑如遇深吸一口氣:“姬清晝?”
雖已經確定他的身份, 但薑如遇總要禮貌問詢他一句。
“是我。”姬清晝這次一改次在鳳凰墓地時的積極, 反淡淡的, 薑如遇問他三個字,他就答兩個字。
他的視線落在薑如遇腰間的蘭若劍,然,這柄劍已經被她修好了。
薑如遇道:“有一件事我想問你, 卻又覺得唐突,如若你覺得不好回答,可以不用理會我。”
她一副此話難開的表情,讓姬清晝忍不住猜測她究竟要說什麼話,但姬清晝轉念一想,她要說什麼令他心動的話,現在也沒有意義了,青龍的力量被他全部煉化,他不再可能對她如之前那般留情。
她應該慶幸,現在他們不是徹底的敵對係,反有可能成為盟友,否則,他很有可能對她……
姬清晝已暗自心封閉成一塊鐵石,薑如遇對此毫無知覺,可憐她甚至還不知道姬清晝曾對她打開過心扉……薑如遇沉吟一瞬,道:“按照之前我了解到的一切,尚且活著的神魔獸是從你蘇醒才從天南薑家聖地裡蘇醒,可是樂醫宗的存在已有千,我剛才特意觀察過你身樂醫宗的弟,他們身擁有的是樂醫的“意”,也不是月魔界的神魔獸臨時假扮的。”
可是為什麼他們會聽姬清晝的話?在姬清晝昏迷的時間裡,月魔界的神魔獸也被封印著,魔族被隔絕在天南三十之外,這個時候,是什麼人創立了樂醫宗?
薑如遇在此之前,一直把世間勢力分為修界修士、神魔獸、魔族修士,這一刻,她卻好像發現,有一股一直被她遺漏了的力量。
姬清晝道:“你的反應很快。”他讚歎於薑如遇見他一就能立馬發現端倪,卻道:“但我不會告訴你。”
姬清晝現在充滿理智,以及一絲不滿。
他倏忽冷笑一聲,手指挑起琴弦,“錚”的一聲,是金戈肅殺之聲,如落葉秋涼。緊接著,那指尖又輕撚一,琴音立變,如同情意綿綿。
薑如遇不解他為什麼忽然這麼做。
姬清晝道:“就像我手中長琴,重按去,琴弦回報我以肅殺之音。輕按去,琴弦回報我以綿綿清音。”他定定看著薑如遇:“你和陵薑家,天南和中陸卻和這琴不一樣。適才我見到中陸和你們天南的係,已經算是劍拔弩張,你們卻也能忍得了,薑如遇,你呢?你天不怕地不怕,連我都不怕,卻偏偏能忍這樣的修界?”
姬清晝問:“你問我這個問題,還是為了修界在探聽我的虛實?”
他想到這一點就不爽,姬清晝自問他對薑如遇比修界對她好,卻沒換來同的對待,這讓他如何不寒心?
薑如遇聽他這麼說,倒也有心為自己辯解。
“按你這麼說,我應該怎麼做,才算是不忍耐修界?”薑如遇問。
姬清晝道:“我早給過你選擇,鳳翎殿殿主之位虛位以待。”
“陛,我言語粗鄙,不會說話。”薑如遇忽然對姬清晝換了個稱呼,讓他一愣,薑如遇繼續道,“我接來的言恐怕要冒犯陛了,陛難道沒聽過剛出虎穴,又入狼窩這句話?”
“我是狼窩?”姬清晝問。
“龍窩。”薑如遇從善如流改口,“我自然不怕陛對我做什麼,畢竟我們如今都是天道的眼中釘,我們有差不多的血脈,就像陛當初所說那樣,我們才是同樣的人。”
這話說得中聽,但姬清晝仍然糾正:“我們龍族,不用窩。”
也不是他故意要打斷薑如遇說話,是姬清晝有些精神的潔癖,他一想到高貴的龍族如用亂糟糟的窩,就實在覺得不快。
薑如遇:“……但是我身的天南薑家人和陛沒有這層係,之前中陸修界利用天南,現在則又忌憚天南。天南於它們來說是雞肋,隻有抵禦魔族一個用處,可如我投奔陛,我身的天南薑家也會被中陸連坐,天南薑家如跟我一起來月魔界,則連唯一的雞肋用處都沒有,到時候,處境難保更為尷尬。”
“所以,陛應當知道,對於天南薑家乃至於整個天南最好的是另尋他處自立。在自立之前,除實力之外,擺在天南前的還有思想的桎梏。”薑如遇冷靜道,“天南一輩的人除開少數之外,全部忠於職守,自己和整個天南綁在了這樣一艘漏風的大船,如不讓他們看見這艘船的會沉,他們不會離開。”
誰會輕易背棄自己的堅守?
在這個修界,談堅守是一件多麼可笑的事情。可是天南的人,如不是秉承著這樣的信念,怎麼會淪落到這樣的地步。
薑如遇現在要做的就是讓他們看見,船的會沉。
姬清晝點頭,算是認可了薑如遇的說。
薑如遇繼續道:“我問樂醫宗的事,更不是替修界探聽陛的虛實。”
姬清晝不怎麼想從她口中聽到陛字,但一想到自己打算不和她有情感糾纏的想,就沒阻止。
薑如遇道:“我現在隻想天南脫離中陸的轄製,如中陸絲毫不起動亂,對我來說,反是壞事。”隻有趁亂,才能做大事。
姬清晝忽然哈哈大笑起來,他絲毫沒掩飾自己清亮的笑聲,笑意流轉,容色驚人。
然,冰鳳是鳳凰中的王者,薑如遇會自通王者之道。
剛才薑如遇那句普普通通的話說明了什麼?說明了她已經不在乎中陸修士的犧牲,甚至她已經計算好,隻要天南不再抵禦魔族,魔族入侵,待中陸修界的就是劫難。隻有趁著中陸自顧不暇時,他們才無管束天南。
看起來她的做非常殘忍,無視犧牲和血腥,隻為滿足自己的目的。
可是,薑如遇不得不這麼做,因為她能夠看見如事態再不變化,迎接天南的是正的滅頂之災。既然同樣是死,難道就因為中陸的人比天南的人多,就合該天南的人去死?去被欺壓?
她自然不甘心。
姬清晝沒注意到,他原打算不和薑如遇有情感糾纏,但現在卻笑得這麼開懷。姬清晝心情不錯:“既然你這麼想,那我也可以告訴你樂醫宗的事。”
現在,他們的目的都是搞事,非常契合。
薑如遇湊過去。
姬清晝道:“血脈。”
“我沉睡時,我的臣屬們也被冰封,事實,他們不能算作被冰封,因為他們已經死在那場天劫之中。”姬清晝道,“但是,天無絕人之路,總要為神魔獸留一線生機,這連天道也無阻止,也就是因此,才有了擁有神魔獸血脈的人出世,你也是其中一個。”
“天水族受我管轄,我雖沉睡,也不是完全不具備意識,我自然能命令含有水係神魔獸血脈的人去建立樂醫宗。”姬清晝道,“我蘇醒,我再複活化蛇玄蜂……但他們的力量也隨之降級,不複神魔獸的力量。”
薑如遇心中一動:“你掌管水族,玄蜂是羽族,你也能複活它?”
“對。”姬清晝嘴角一勾,“因為比起跟隨冰鳳,它當初覺得跟隨我更好,我自然也能複活它。”
姬清晝笑意悠然看著薑如遇,似乎在說,看你現在還識貨不識貨。
薑如遇沒受他誘惑,繼續問:“也就是說,我能夠掌管羽族,到我的實力長成時,也許我也能複活天南薑家聖地裡之前追隨冰鳳的神魔獸?”
“不能。”姬清晝無情打破薑如遇的幻想,“我主生機,能無限恢複,那是我的力量本源。你主斷生機,你可以再把它們被冰封的雕塑給燒成灰。”
薑如遇:“……”
姬清晝倒是心好,再補了句:“不過,擁有羽族神魔獸血脈的人如覺醒,應該會來找你。”
薑如遇點頭,這一點她知道原因,之前蜃妖提到過。
水族神魔獸的實力受姬清晝實力影響,羽族則受她的影響。
但因為她現在自顧不暇,所以,這樣的影響力差不多為零。
薑如遇更清晰地了解到自己的實力現在還太弱,雖然她是靜元期巔峰,在同齡人中一騎絕塵,但是,她的對手根本不是同齡人。
她點頭,對姬清晝道:“多謝你告訴我。”
至於姬清晝到底出現在這裡做什麼,薑如遇一句也沒問,仍然是那句話:為天計之前,她和背的天南得先活去。
現在他們活不去了,這種事情,為什麼次次都要他們來操心?
姬清晝道:“不謝。”
姬清晝更不擔心薑如遇會把樂醫宗的事情說出去,沒證據的話說出去,隻會給她帶來中陸的猜疑。
人性如此。
姬清晝和薑如遇交談完,撤開結界一路走回去。
在原地的樂醫宗和天南的人都已經翹首以盼,尤其是柳溪清,更是眼睛都要瞪出窟窿來。
時間已經過去許久,彆的宗門的人都已經走遠,隻剩他們還在這。
好不容易見到薑如遇和姬清晝過來,柳溪清幾乎一眼就發現人之間流淌著的奇怪氣氛。怎麼說呢,無是這個樂醫宗的人,看似溫和,實則也不可能那麼人畜無害,“鳳聲” 更不必說,他性格強勢鋒利,但這人走在一起時,居然各自收斂自己的鋒芒。
柳溪清眼睛一閃,迎前去:“鳳兄。”
他非常自來熟地看向姬清晝,笑道:“這是鳳兄之前的知交好友嗎?怎麼也不引薦一。”
薑如遇沒為他引薦,姬清晝則也心思通透,他從柳溪清的容中,看出柳溪清此刻不隻是想多認識一個樂醫宗的朋友,更對他有一絲戒備。
姬清晝冷笑一聲,他還不至於淪落到和彆人爭風吃醋的地步。
“不必引薦。”他落此話,抱琴去,樂醫宗的人處變不驚,臉沒有一點異樣,也跟著離開。
柳溪清尷尬地站在原地,還有一絲氣憤。
他的確也想和樂醫宗的人交好不說,但是,這個宗門很少出世,又不像鳳聲那樣能給他幫助。柳溪清何必要忍著他再做笑臉,因此,柳溪清臉結結實實冷去。
他看向薑如遇,眼神之中甚至有一絲不解。
“鳳兄的朋友脾氣大。”柳溪清半開玩笑,“和鳳兄你一樣雷厲風行。”
薑如遇拍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他不和你說話是好事。”
沒事就彆和姬清晝這樣隨時想著顛覆修界的人說話,看她都不會問姬清晝到底有什麼顛覆修界的計劃,彆看現在姬清晝對她知無不答,但這一切都建立在姬清晝看中她血脈的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