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衣衫襤褸, 瘦得像是被戳破了氣的布袋子,他被天南的修士們攙扶著,沒有倒下。
“怎麼了?”修士們見這人來得蹊蹺, 伸長脖子站起來, 翹首他到底要說什麼。
薑扶光不斷打擺子, 牙齒上上下下地打戰,她聽到“還血”兩個字,身子一激, 她讓若風給她提升修為的丹藥,若風便給了她絕血丹、生血丸……這兩種丹藥能把她的修為提升到靜元期,若風說如果運作得當,根本不對道基產生影響。這樣有奇效的丹藥,還有那麼可怕的名字,它的材料到底是用什麼做的,薑扶光心裡害怕, 根本就沒有細問若風。
可從那腥臭的味道中,她也猜得出大概血、甚至和人血有關,薑扶光還達不到能明知是人血還服用的心理, 所以她像鴕鳥一樣不問若風那到底是什麼,她以為不問, 她就能好受一些, 可現在這個人嘴裡嘟囔還血, 讓薑扶光頓時害怕起來。
若風、若風呢?若風怎麼讓這個人跑了出來?難道是他昨夜受的傷還沒好?
薑如遇薑扶光臉色奇白, 心知這人找對了,原本她還以為隻能找到屍骸,沒想到還有活口。
薑如遇朝這位風塵仆仆的修士走去,以免出其餘意外。
薑夫人見到自己的女兒又莫名卷入這種不清不白的事件, 慪得心裡發昏,她想幫薑扶光,可已經沒了雙腿,隻能朝薑洛打眼色。
薑洛無論身為上陵薑家家主,還是身為薑扶光的父親,他都必須得阻止這場鬨劇。
薑洛一揮袖子,靈力如山般侵襲向那位修士,他自然不是要當眾殺人滅口,而是要先把這修士給奪過來,隻要他的命在自己手上攥著,他總會聽話些。
然而,薑如遇朝前走去,見到薑洛的靈力襲來,沒有片刻猶豫,抽出蘭若劍朝他的靈力一劃,風起,袍袖落,凜冽的劍風不隻把薑洛的靈力全消滅,那多餘的劍風還割斷了薑洛的袖子。
薑洛胳膊上擦著那劍風過去,隻覺這劍風要把他的皮肉給切下來,倒退幾步,駭得心神一震。
薑如遇則已經站在那位修士旁邊,給他升起一個保護結界。
“薑家家主,你想殺人滅口嗎?”薑如遇冷冷望向薑洛。
殊不知薑洛也是驚訝,他是個劍修,對劍意頗有了解。薑洛眼看麵前的“鳳聲”不過十歲骨齡,已經有靜元巔峰的修為,更甚者,他的劍比自己這個歸元期的劍還要利。
這種超絕恐怖的劍修天賦,薑洛隻在一個人身上見過——他的上一個女兒 ,薑如遇。
薑洛對於薑如遇的感覺非常負責,在事發的第一日,他見到扶光的淒慘可憐,見到母親淩火道君對薑如遇的恨意,一向聽母親話的薑洛也難免對薑如遇有不滿,不過,那時他尚且沒有對她完全失去疼愛。
薑洛作為薑家家主,他沒有淩火道君那麼高的修為,就沒有如她一樣陷入輕狂的高傲中,他當時挽留薑如遇留在上陵薑家,但是前提是不能和扶光爭寵。沒想到 ,薑如遇拒絕了……薑洛沒辦法到上陵薑家培養的天才去給彆人效力,默許淩火道君的做法,到後來因為薑如遇,自己的妻子、母親、女兒都各有所傷,薑洛現在對薑如遇恨居多,遺憾居多。
如若當初他不提那個不扶光爭寵、永不能越過扶光的要求就好了……可薑洛想想,哪怕自己不提,自己母親也提了薑如遇需要一輩子為扶光效力的要求,她一樣不能答應。
薑洛甚至認為眼前的“鳳聲”有些熟悉,一樣是具有可怕天賦的劍修,一樣冰冷如雪,隻是,“他”是男人,而且劍意和薑如遇並不像。
薑洛並不知薑如遇熟知萬事萬物的意,她稍微偽裝一下自己的劍意更不是難事。
薑洛道:“我自然不是殺人滅口,隻是現在事有蹊蹺,這次比試辦在上陵,我身為上陵薑家的家主,就得將這位修士保護起來,以後好查明真相。”
薑如遇微微勾唇,眼裡沒有半絲笑意:“此事有蹊蹺,涉事的人之一就是家主你的女兒,家主你想把這位修士帶去保護,恐怕有賊喊捉賊之嫌。更何況,今日之事涉及靈天秘境名額之爭,如果薑扶光確有作弊之嫌,這次的勝者就是宋與光,現在,薑扶光在場,這位修士也在場,不趕緊審問清楚此事,等到日後……誰能來上陵薑家拿人?”
薑洛沒有道理,隻能壓下眼來:“你這個小輩,怎麼敢如此和我說話?”
“我修為比家主低,但家主是上陵薑家家主,我也是落花劍門門主,該與你平起平坐。我的弟子宋與光已被薑扶光打傷,如果薑扶光作弊,我第一個不放過她。”
薑如遇冷漠而強勢,偏偏薑洛雖是歸元期,但麵對“他”時,也並沒有把握能夠勝他。
更何況,底下的修士們紛紛聲援宋與光,一定要當場查清楚此事,這次聲援不隻有天南的修士,連中陸的修士也摻在其中。
原柏野問柳溪清:“怎麼中陸的人也……”
柳溪清了眼薑如遇的方向,敬佩不已,同時給原柏野解釋:“薑扶光如果作弊,上陵薑家還袒護的話,說明上陵薑家已經勢大到在這種公開場合也想一手遮天,讓這種苗頭蔓延下去,我們天南中陸接觸不算多,上陵薑家侵害更多的反而是中陸其他人的利益,你說他們急不急?”
薑洛見大勢如此,再加上星堂堂主也發話讓他不許阻攔,他便隻得退下去。
接下去如發展,全看他這女兒的造化了,她應該不做什麼糊塗事吧。
那位修士在薑如遇的保護下,淒淒慘慘地說出實情:他們是上陵附近山穀的一個小門派,名為異蠱門,這個門派的人常蟲蛇打交道,許多人都不他們打交道,因為門派實力太弱,這次的靈天秘境名額之爭,他們也沒有派人過來。就是這樣一個低調的門派,卻在一天晚上,被一名黑衣用骨鞭的修士殺了個乾乾淨淨。
整個修真界都關注靈天秘境的名額之爭,根本沒人關注一個小門派的死活。
這位活下來的修士姓蒼,名為蒼山。蒼山已然瘦骨嶙峋,起來不像個人:“那個人……把我師尊、師兄、師姐們們堆在一處,他把他們身上的血都抽乾,幾百人的血被收儘一個小小的盒子裡。他說他要活人的血,所以,他們是生生流血流死的。”
“你怎麼沒死呢?”薑夫人聽不下去了,幾百人的死如果扶光有關,扶光今後該怎麼立足?
扶光是個善良的人,她不可能做這種事情,一定是這個修士在說謊。
薑夫人道:“你的師兄們都死了,你的修為低微,更不應該活下來,你卻活,這不是很蹊蹺嗎?”
蒼山道:“我?我活著是因為我的蟲,我們門派以蠱蟲修煉,每個人都有一種本命蠱蟲,我的本命蠱蟲正好有兩條命……蠱蟲在我身上,我也有兩條命,那個人檢查我們死沒死去時,我正好沒了呼吸……等我醒過來時,我的師兄師姐們已經無一生還。我身上的血也沒有了,我走不動路,搬不完堵住穀口的屍山,我、我每天在我的師兄師姐們身上藥一點點肉,活下來。”
他說到這兒時,連忙擺手:“我一個都沒咬爛他們,我有了力氣後,我還要把他們好好安葬……”
薑夫人張了張嘴,已經沒法反駁蒼山的話了。
蒼山實在太可憐,這時候反駁蒼山,按照薑夫人的人生經驗來說,絕對會激起眾怒。
蒼山滿臉都是塵土,眼淚一流,衝出兩道淚溝,他一指打擺子的薑扶光:“是她!就是她,我們的血都在她身上!”
眾人看向薑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