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不能。
的確, 這是姬清晝的一貫做法,有穩操勝券的機會擺在他麵前,他為什麼還要選取另一個有可能血本無歸的選項?冷淡理智才是真正的姬清晝, 薑如遇現在開始想自己剛才為什麼下意識忽略姬清晝的本性去開那個口。
可能她太貪心了,她既想活著, 不想殺死無辜的鳳鸞。
她並不是手握氣運的天道寵兒, 對她來說哪兒有這麼好的事兒?
從一開始她就在不斷地做選擇, 第一次,選擇廢棄修為手筋,換取自由。第二次, 選擇燃燒自己的血, 換取繼續修習的代價, 第三次、第四次……怎麼到了現在,她卻想著什麼都不失去, 既要自己活,要彆人活。
雙修……於姬清晝無礙,可這不是姬清晝的上選,人家不答應再正常不過。
薑如遇收回蘭若劍, 飛離姬清晝幾步:“抱歉, 剛才是我想差了。”
姬清晝身邊的溫香離開,冷白的衣衫隻剩冰涼的流光, 他深邃幽涼的眼看著薑如遇,他被誤會了嗎?
“不必談抱歉, 我同樣朝你提過雙修,這麼算來,先要說抱歉的人是我?”姬清晝無意義地微哂,好像是在緩和氣氛, 但他並不知道,他有時候也會談自若的殺人,所以他的,半點都緩和不了氣氛。
姬清晝笑完,臉龐絕美如玉,浮現點點冷色:“時間不等人,先殺了鳳鸞再議其他。”
他不是看不出現在薑如遇會多想,姬清晝了解薑如遇,薑如遇雖然也會殺人,但她對於一些善惡有過於嚴苛的行事標準,放任她想下去,除了會讓她為彆人的命心軟外,於她毫無用處。
冰蓮再度浮現在姬清晝手中。
“等等。”薑如遇不見剛才的倉皇,她的語氣沉靜無比,過度平靜,讓姬清晝都為之一頓。
薑如遇深深吸了一口氣:“姬清晝,我的壽元剩下兩天半,我的萬劍朝宗殺這些鳳鸞用不了半盞茶功夫。給我一天時間,讓我自己考慮,我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複。”
“你在拖延時間。”
瞞不了姬清晝,他一到這種時候就理智到不似人,也對,他本來就不是人,是冷血強大的龍類。
薑如遇垂下眼睫:“其實,最想活下來的人是我,不是嗎?”
“你需要我,但我也並非無可替代,一開始你知道我有冰鳳的血也想要殺了我,說明你其實有其餘方案可以替代我的作用。”薑如遇道,“對於你,我並非獨一無二,對於我自己來說,我的命隻有一條,你要相信,我不會拿自己的性命玩。”
“對於我來說,你並非無可替代?”姬清晝冷冷地咀嚼這句話。
她瞎了嗎?
如果她在他心中能被替代,他會這麼迫切要殺鳳鸞?
薑如遇心亂如麻,沒時間理會姬清晝的反問,她道:“你現在殺掉鳳鸞是為我好,可如果違背我的本心,我在覺醒時出了問題,我們都不想看到,姬清晝,我說這麼多,想請你給我一天時間。我一定會給你滿意的答複。”
“這個答複中,包括你壽元耗儘也不殺鳳鸞?”
“……”薑如遇沒說話,或許是默認。
“你可以試試。”出乎意料,姬清晝雖然語氣不佳,卻也同意了薑如遇的要求。
薑如遇說的話提醒了他,薑如遇在他心中確實獨一無二,她並不是他那些臣下。一天緩衝時間,姬清晝必須給她。
薑如遇鬆了口氣:“謝謝。”
“不要謝得太早。”姬清晝道,“這一天時間,我會鏡內世界的出口全部封印,以免你一不做二不休逃出鏡內世界。”
“另外。”他直直注視薑如遇,“沒有那個可能。”
薑如遇懾於他語氣中的冰冷血氣,她抬起眸,視線正撞在姬清晝黑沉的眼珠內。
沒有什麼可能?
姬清晝一字一頓道:“沒有你壽元耗儘卻不殺鳳鸞的可能,薑如遇,你不可能死在我麵前。”
一天時間,是姬清晝給薑如遇溫情的極限,但是他更不能接受薑如遇壽元耗儘,無論這樣的做法會讓薑如遇怎樣想他。
姬清晝甩袖而走。
薑如遇看著他的背影,低聲道:“多謝。”
她不想殺死這麼多無辜鳳鸞,姬清晝不想她死,他們的本質都是固執。
姬清晝漸漸遠去,鏡內世界的天空已經包裹著一層水色的靈力,封印完成。
薑如遇調整心緒,她朝著黑色鳳鸞聚居的樹林裡飛去。
她一定要整個鏡內世界搜索一遍,看看有沒有漏掉的線索,也許這線索能夠讓她的兩難局麵被緩解。薑如遇想到了壁畫,青鸞隻剩一口氣,和龜餘情況一樣,天劫之後,青鸞不可能有時間繪製壁畫。
那些壁畫精美、栩栩如生,反映著鏡內世界的一切。
天道總不可能會自己的所作所為用壁畫反映下來,唯一有可能的是上古鳳鸞……那隻上古鳳鸞遭遇了一切之後,繪製下壁畫。
那麼,上古鳳鸞哪兒去了?
上古鳳鸞如果早已離開,這裡不會有那麼多的小鳳鸞。鏡內世界這麼多年沒彆人進來過,畢方青鸞護在外麵,上古鳳鸞也不可能被力所殺,天道更不能殺它。
以上古鳳鸞的修為和質,繁育這些小鳳鸞,就足以讓她死去?
薑如遇認為這樣的可能性很小。
她從樹林中掠過,看著這些黑色鳳鸞,黑色鳳鸞比石壁上的鳳鸞大一些,但是體型差距不大。如果上古鳳鸞死去,黑色鳳鸞這麼渴望鳳鸞鮮血,一定會吃掉上古鳳鸞,它們的型也會隨力量增加而增加,不隻有這麼一點。
薑如遇穿過重重黑色鳳鸞的阻撓,找遍一個又一個地方,等到天色變黑,她和姬清晝約定的時間過去一半時,她仍然一無所獲。
薑如遇走在樹林邊上,焦黑的泥土已經開裂。
幾隻黑色鳳鸞在林間嬉戲打鬨,一隻黑色鳳鸞被啄出了血,另外幾隻黑色鳳鸞興奮地飛過去,想要吃掉它。
為了鮮血反目相殘的戲碼不大好看,起碼薑如遇皺了皺眉,她手中凝結出一道劍氣和一道生機,分彆分開那幾隻黑色鳳鸞,並給其中一隻治傷。
“你不厭惡它們嗎?”
耳邊傳來蒼老的女聲,薑如遇舉目望去,周遭一個人都沒有,這也不是姬清晝的聲音。
她要找的人來了!
薑如遇強忍激動:“不厭惡,你是上古鳳鸞?”
女聲悠悠而老邁,並不回答薑如遇的問題:“為什麼不厭惡它們?看啊,它們為了鮮血手足相殘的模樣真是醜陋,你殺了它們,再殺掉其餘懦弱的一根手指就能被碾死的鳳鸞,你就能成為高貴的鳳凰,你為什麼要不顧你道侶的要去,如此固執呢?”
道侶?薑如遇反應過來她說的是姬清晝。
薑如遇馬上警覺起來:“你怎麼知道我們的事情?”
以姬清晝的實力,這個上古鳳鸞不該探聽到她們的消息。
女聲裝模作樣的“噓”了一聲:“你那位道侶修為高深莫測,你小聲一些,不要驚動了它,不然我這老骨頭就要遭殃了,他要是看到我,更會讓你快些殺死所有鳳鸞了。”
薑如遇道:“你沒有告訴我,你怎麼知道的我們的事情?”
那女聲道:“所有鳳鸞都是我所生,它們的眼睛就是我的眼睛,它們的喉舌就是我的喉舌,小姑娘,你那顆糖很甜呐,我很久沒有吃到過這麼甜的糖了,我的嘴裡全是血味,無味的爛乾果味。”
薑如遇馬上抓住她話裡的漏洞:“你的意思是,所有鳳鸞吞噬的鮮血,最終都會供給給你?”
“不錯的猜想,我也想這樣,可惜不能。”上古鳳鸞歎氣,“我隻是知道那樣的味道,如果鮮血還會給我,我早衝破了鏡內世界。小姑娘,想不想來看看我的模樣?你往左邊走三步。”
現在都是上古鳳鸞一麵之詞,薑如遇手中捏了一道極冰之焰,謹慎地走過去。
她站定,很快,樹林裡的土地陷落,她來到地底。
薑如遇沒有給自己適應黑暗的時間,她來到地下的第一瞬間就以極冰之焰發出冰銀色的光芒,照亮地底。
嘶……
薑如遇看清地底的瞬間,倒吸一口涼氣,她可能看見了上古鳳鸞的巨大的骨頭架子……它的羽毛全部掉落,垂垂老矣,翅膀和腳上很多地方已經全是白骨,腦袋極小,不見美貌,隻有肚皮還是大的,被裡麵的東西撐得薄薄的一層。
隱約能看見裡麵有東西在蠕動。
“這就嚇到啦?”上古鳳鸞道。
薑如遇搖頭,熄滅極冰之焰,以普通靈力聚起一團火——極冰之焰摧毀生機,這隻上古鳳鸞身上的生機就像燈一樣,一吹就滅。
“嗬嗬。”上古鳳鸞低笑,“沒關係,你那火殺不死我。”
它道:“天道一天不要我死,我就一天死不了。”
薑如遇實在有太多問題要問:“前輩,到底是怎麼回事?”
上古鳳鸞白色的骨架,被關在地底……像是一場已經延續萬年的酷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