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拂聽罷,麵露躊躇,“姑娘,這,果餡哪裡有辣的呀,要不奴婢替您去摘幾根紅辣椒兌在裡頭?”
……
蘇芩一慣是不吃辣的,但因著這辣味的果餡餅是她自個兒點的,所以怎麼也得硬著頭皮吃下去。
廚房裡頭的人太實誠,蘇芩說要頂頂辣的,就給她做了頂頂辣的,辣的她雙眸泛紅,硬憋著一股子眼淚包,可憐兮兮的攥著陸霽斐的寬袖不放。
陸霽斐慢條斯理的咬一口豆沙餡果餅,對蘇芩的求救一點都沒有要伸出援手的意思。
蘇芩吸了吸小鼻子,呼氣時滿嘴都是刺辣辣的疼。
“姀姀呀,你這帶過來的酸棗糕真是太酸了,下次不要再去那家買了。”蘇老太太捏一塊酸棗糕,吃了幾口不喜,便賞給了冬梅。
蘇芩正被辣的頭暈腦花,囫圇點了點頭。
一旁坐著的秦氏卻是吃那酸棗糕吃的很對胃口。“我倒覺得這酸棗糕的滋味不錯。”
蘇博坐在秦氏身邊,看著秦氏一口酸棗糕,一口醃黃瓜的吃的興起,忍不住道:“問白,你少吃些,這醃黃瓜吃多了傷胃。”
“吃你的飯,少理我。”秦氏斜睨蘇博一眼,吃完一碟醃黃瓜,又讓如安去取了一碟來。
蘇芩吃了半塊辣果餡餅,實在是吃不下了,索性便硬生生塞給了陸霽斐。
陸霽斐看著手裡被啃得亂七八糟的辣味果餡餅,神色不明。
“可,可好次了……”可憐蘇芩已經被辣的大舌頭了。
陸霽斐偏頭看一眼,小姑娘辣的整張小臉燙紅,就跟那混在果餡裡的紅辣椒似得。他不著痕跡的勾唇笑了笑,然後低頭咬一口這辣味果餡餅。
蘇芩眼睜睜的看著陸霽斐將那塊辣味果餡餅吃完,卻麵無表情的模樣,禁不住道:“你,你不辣嗎?”
“嗯。”陸霽斐點頭,吃一口茶。
怪不得蒹葭說這廝喜歡吃鹹重口的東西,這辣椒對他根本就一點都沒有影響。
“嘔……”突然,坐在旁邊的秦氏捂嘴乾嘔幾聲。
蘇博立時道:“問白,你怎麼了?我剛才就讓你少吃些,你看看你,你吃這麼多,弄傷脾胃了吧?”
蘇老太太卻道:“秦氏呀,你這,不會是有了吧?”
“有了?有了什麼?”蘇博一臉奇怪。
蘇芩也睜著一雙無辜大眼看向蘇老太太。
蘇老太太一陣擠眉弄眼。
剛剛吃完飯的蘇浦澤奶聲奶氣道:“大嬸子是有孕了。”
“什麼?”蘇博一下躥起來。
蘇芩也驚愕的張大嘴。秦氏已三十好幾,雖不顯老態,但年紀擺在這裡,難道真是有孕了?
“澤哥兒,你怎麼知道的?”蘇芩用手掌圈著嘴,悄悄跟蘇浦澤說話。
蘇浦澤道:“我聽大夫說的。”
所以這事難不成是真的?而且秦氏已經偷偷瞧過大夫了?蘇芩一臉震驚的看向秦氏,秦氏麵露羞赧,狠狠剜了蘇博一眼,然後趕緊捂著嘴出了屋子。
蘇博急匆匆跟上去,大冷的天,額上卻一頭熱汗。
蘇芩眼不錯的盯著秦氏看半響,突然想起那趙家大奶奶吃酸棗糕的模樣,心裡一“咯噔”,然後趕緊使勁搖了搖頭。
一個寡婦,她這是在想什麼呢,興許人家隻是歡喜吃罷了。
奶娃娃小蘇蒲還在扒飯,聽到動靜,抱著碗,仰起一張滿是飯粒的小臉,四顧盼著。陸霽斐垂眸,看到蘇蒲那雙黑烏烏的大眼睛,連著卷翹睫毛,俏生生的可愛。
實在是太像了。
蘇蒲正發愣間,對上陸霽斐的目光,趕緊把小腦袋埋進了飯碗裡。
這個姐夫雖然長得好看,但眼神太凶了,噗噗不喜歡。
蘇蒲滾圓的小臉埋在飯碗裡,一雙小胖手扒在桌上,被蘇芩一把抱起來,放到地上。
“吃完了,去玩吧。”
一旁如安上前,替蘇蒲擦了擦小胖臉上沾著的飯粒,然後笑道:“四姐兒都會自己吃飯了,真棒。”
蘇蒲驕傲的挺起小胸脯,炫耀道:“我也會自己穿衣裳了。”
這事如安自然知道,昨日裡她進屋正準備伺候蘇蒲起身,卻發現這小胖墩早就坐了起來,正在使勁的把小襖裙往身上套,隻是裡頭的中衣褙子都穿反了。
“是,四姐兒真聰明。”如安笑了,將蘇蒲抱出去。
蘇老太太今日高興,吃了幾杯酒,看到蘇蒲,竟對著她喚“姀姀”。
“姀姀,你怎麼又要跑出去了?昨日裡才被你祖父罰過,當心那小子吃苦頭。”
“老祖宗,你吃醉了。冬梅,快些將老祖宗扶回去歇息,記得吃完解酒湯再睡。”蘇芩慌張起身,與冬梅叮囑道。
蘇老太太揮開冬梅,對著蘇蒲的方向喚道:“姀姀,那小子的藥我讓冬梅給你送過去了。”
蘇芩麵色煞紅,她看一眼陸霽斐,趕緊幫著冬梅一道將蘇老太太給攙了回去。隻這一路,恨不能將蘇老太太的嘴給捂上。
“姀姀呀,你怎麼又將你祖父出的試題偷給那小子了……”
“姀姀,你這沒良心的小東西,總是偷摸著藏好東西給那小子留著。”
“……”
陸霽斐坐在桌旁,身邊隻剩下一個蘇浦澤和張氏。
男人吃一口茶,看一眼身邊正襟危坐的蘇浦澤。
張氏道:“澤哥兒,時辰差不多了,咱們去讀會書就歇了吧。”
“嗯。”蘇浦澤點頭,從實木圓凳上滑下去,牽著張氏的手,慢吞吞出了屋子。
陸霽斐單手扣在桌麵上,想起小時自己受罰,那些莫名其妙出現在被褥裡頭,軟枕下麵,寬袖暗袋內的藥瓶子,忍不住勾唇笑了笑。
小時的蘇芩除了驕縱,還有一項死要麵子的脾性。
她雖變著法的折騰自己,但每次看到自己的慘模樣,都會躲在後頭哭,然後周而複始的又來繼續欺負他,也不知是從哪裡得的樂趣。反正最後一定會央著蘇老太太去宮內尋最好的藥膏,偷摸摸的給自己送來。
尤其是偷試題那次,不僅陸霽斐這條池魚受罰了,就連蘇芩這顆掌中珠都被打了兩道竹板子。
小姑娘嬌嫩嫩的,哭嚎的厲害,就跟要背過氣去了似得。但這些皮肉苦陸霽斐卻已習慣,所以他隻是靜靜的站在那裡,看著小姑娘嚎著嗓子,如喪考妣似得震的滿院子鳥都逃了。
小姑娘真是養的太嬌了,那竹板子雖然隻是輕飄飄的落了兩下,但卻已留下兩道紅豔豔的板子痕。
交錯在手掌上,暖絨日光下,有層微微鼓起的如蠶繭一樣的透明繭子,清晰到甚至能看到裡頭的膿。
蘇龔這一下打狠了,小姑娘大半月沒來鬨自己,再尋過去的時候,陸霽斐卻走了。
時至今日,都無人知道,陸霽斐為何會棄蘇龔,反拜入徐玠門下。
那頭,蘇芩送完蘇老太太,趕回來,看到一個人坐在桌前的陸霽斐,搓了搓手,呐呐道:“老祖宗吃醉了酒,胡言亂語呢……”
“嗯。”男人點了點頭,道:“與我回去吧。”
“嗯?去哪?”
“回陸府。”陸霽斐起身,攏袖道:“人看過了,飯也吃過了,該回去了吧。”就是鬨脾氣也應該鬨夠了。雖然陸霽斐實在不知這小姑娘到底在鬨什麼脾氣。不過他拋下一屋子奏折,親自來接人,又耐著性子做了這許多事,麵子已給的夠大。
見蘇芩站在那裡不動,陸霽斐皺眉道:“若是陸老太太和那陸春蓉說了不好聽的話,你不必放在心上。”他自會替她收拾。
蘇芩垂眸,嬌悄悄的站在戶牖處,頭頂處罩著一盞紅紗籠燈,晃晃悠悠的打在她身上,千裡月華,似霜如霧,如珠如玉。
“我還不想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