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芩領著蘇蒲和蘇浦澤坐上青綢馬車,往城西陸府去。
……
在蘇府住了小半月,乍回陸府,蘇芩竟有些恍如隔世之感。府內原本皚雪漫天之相已斂。中庭內外,陰陰夏木,晨起竹露滴清遠,迎麵打來的風尚帶著股晚春的刺骨寒意,青磚地上皆是雨水洗刷過的痕跡,氤氳漫綠攜帶夏意,鋪疊而至。
蘇芩緊了緊身上的桃紅紗地彩繡花鳥紋披風,抬步入內宅。身旁跟著兩小蘿卜頭。
“來。”蘇芩左手牽著蘇浦澤,右手牽著蘇蒲,將人帶到耳房內。
蘇蒲和蘇浦澤的廂房還沒收拾出來,暫跟蘇芩一道住。蘇老太太怕蘇芩不能分.身照料,便將冬梅也派了過來。
耳房內打掃的很乾淨,蘇芩看一眼木施上掛著的朝服,暗想這廝明明在陸府,怎麼卻不回蘇府?難不成是因著她久不回陸府,所以這廝生氣了?那這心眼也真是太小了一些吧。
蘇芩心中俳腹片刻,視線一轉,突然看到那被置在耳房槅扇下,那張花幾上的漆器,整個人一僵,麵色煞白。
“綠蕪,這個東西……怎,怎麼會在這裡?”
綠蕪聞聲進來,看到花幾上的漆器,福身道:“奴婢聽說是爺吩咐,讓青山帶人搬過來的。”
“陸霽斐人呢?”蘇芩噎道。
“在書房。”
將蘇蒲和蘇浦澤托給冬梅和綠蕪照料,蘇芩扭身就去了書房。
書房外,站著蒹葭,蘇芩一路過去,進門時蒹葭偏了偏頭,與她蹲身行禮。
蘇芩目不斜視,提裙跨門檻,一氣嗬成,但在入了書房後,那氣勢洶洶的氣勢卻陡然一斂,縮著小脖子跟陸霽斐相隔數丈。沒法子,那顆人頭漆器還擱在耳房裡頭呢。
男人坐在紅木書桌後,正垂眸批奏折。
蘇芩輕咳一聲,磨磨蹭蹭的坐到自己那張小書桌後麵。
蘇芩的小書桌跟陸霽斐的大書桌離的很近,她扭著身子往遠離陸霽斐的那邊坐了坐,粉嫩指尖抵在桌麵上,那兩根長指甲上染的丹紅已消退一半,露出一截小月牙似得粉指甲。
書房內很靜,靜到能清晰聽到外頭中庭傳來的鳥叫聲。
蘇芩偷覷陸霽斐一眼,聲音嬌嫩的開口道:“我回來了。”
陸霽斐手中紫毫筆不停,隻淡淡道:“嗯。”
蘇芩蹙眉,小臉兒尖尖的轉向陸霽斐。雙眸水霧中,印出男人那張俊美如儔的臉來。
“我去給陸老太太和姑奶奶請安去。”蘇芩突然道。
陸霽斐依舊沒有抬頭,隻道:“嗯。”
蘇芩的黛眉蹙的更深,她看男人一眼,轉身離去。
見蘇芩走了,陸霽斐這才放下手中紫毫筆,卻見那奏折上,除了寥寥幾筆不相乾的話,竟還寫著幾個鋒利俊挺的“犬”字。
“爺。”青山站在書房外輕喚。
陸霽斐抬眸,看人一眼,將人招進來。
青山躬身進去,轉身將書房的門關緊,蒹葭攥著手裡的繡帕,垂眸走遠。
“爺,小主子回來的時候,帶了蘇府的四姐兒和澤哥兒,說是要一道住上一段日子,奴才已吩咐去收拾了兩間廂房出來。”
“嗯。”男人皺眉點頭,狀似漫不經心的靠在太師椅上,修長指尖搭在膝蓋上輕點,腳下踩著一雙嵌金線藍條的長靴,聲音沉啞道:“還有呢?”
“還有一個丫鬟,聽說原先是蘇老太太的貼身大丫鬟,喚冬梅。奴才已查過,是個家生子,並無什麼可疑之處。”
“還有呢?”
青山努力細想了想,“這,好似是沒有了……”
“還有其它活物嗎?”陸霽斐繃著一張臉開口道:“如今我們是整個皇城的眼中釘,肉中刺,就算是飛進來一隻蒼蠅,你也得將它給逮出來。”
“是是是。”青山白著一張臉,一疊聲應罷後,恍然道:“對了,爺。小主子還帶了一隻狗回來。隻是奴才看那狗似還沒斷奶,小的很,應當是沒什麼威脅……”
在陸霽斐的黑臉下,青山越說聲音越低,最後“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磕頭道:“是奴才失職,還請爺責罰。”
“下不為例,出去吧。”終於,男人大發慈悲的開口道。
“是是。”青山如獲大赦,趕緊躬身退了出去。心道爺果真是心細如麻,看來連那隻小奶狗的來曆,他也得查查了。
……
蘇芩從書房出來,腳步不頓的往陸老太太的主屋方向去。
正是晌午,日頭不大,細碎陽光暖融融的透過層疊樹蔭落下來,被分割成塊。廂房外的台磯上,坐著幾個穿紅戴綠的丫鬟,正在說閒話。
“就她,還指望著飛上枝頭變鳳凰呢。我看呐,連那蘇三的指甲蓋都比不上。”
“可不是嘛,以為在爺麵前得了臉麵,就越發囂張了。不過一個小小的丫鬟,還真當自己是主子了。”
“不過我覺著,那蘇三長的真是好看,蒹葭這姿色,哪裡能比得。”
“長的好看有什麼用,還不是做妾……”
“啪”的一聲,最後那綠衣丫鬟的話還沒說完,迎麵就被扇了一個巴掌。
蘇芩笑盈盈的站在那幾個神色驚懼的丫鬟麵前,神色無辜道:“你那處躲了隻蚊子,我隻是好心。”蘇芩這一巴掌,可跟上次落在陸霽斐下顎處那軟綿綿的一掌全然不同。
她小時跟著陸霽斐,在蘇龔屁股後頭學過武,雖後頭嫌苦沒繼續練,但力氣卻不小,也會一些花架子,若是耍起劍來,還能似模似樣。先帝在時,蘇芩以一曲劍舞動皇城,打下她皇城第一美人的稱號。
那時候若不是陳皇後攔著,先帝怕是就要將她這個美人收入囊中了。
這幾個丫鬟嘴太碎,本來蘇芩聽見蒹葭的名時,並不想管,可後頭卻牽到她頭上來。蘇芩心中本就存著氣,也怪那綠衣丫鬟倒黴。說誰不好,偏說她,可不就是找扇嘛。
綠衣丫鬟名喚青靈,是錢媽媽的親生女兒。說起這錢媽媽,也算是個有來頭的,她是跟著陸老太太陪嫁過來的,如今在陸府也算有點體麵,專管太太奶奶出門兒的事兒。
這綠衣平時依仗著自己的親媽,在府內也算吆五喝六,所以才會毫不在意的說出那些話來,卻不想被蘇芩給教訓了。她哪裡受過這等委屈,當即便尋自己親母哭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