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間, 孫嬤嬤親自帶著人, 將李太妃給蘇芩的賞賜物帶了過來。大量樣式新穎的絹花珠釵,色彩豐富的輕薄衣料,有紫練、白葛、紅蕉等。還有一個擺置在捧盒內的漆器。
“太妃說了, 這漆器呀,本就合該是一對。”
蘇芩上前, 觸了觸那漆器。因著是玉製, 在這炙熱的日頭下竟還泛著股涼意。
怪不得她總是感覺那耳房裡頭的漆器涼的厲害, 原來是這原因, 而不是因為……
“咳。”蘇芩輕咳一聲, 讓綠蕪將東西收了放進庫房,置於那個漆器, 則被蘇芩連帶著耳房裡頭的那個都扔到了陸霽斐的書房裡。
雖然現在誤會都解決了,但蘇芩還是瞧著這一對漆器心底發涼。
孫嬤嬤來去匆匆, 蘇芩規整完賞賜物, 看日頭正盛,想著差不離該用午膳了, 便去尋蘇蒲, 卻不防看到小娃娃正站在閣樓的木製樓梯上, 用力扯著小奶狗往外拖。
小奶狗還小,不會下樓梯。蘇蒲撅著小屁股,拽住小奶狗的兩條腿往前拖, 小奶狗“嗷嗷”叫著, 雙眸濕漉漉的就像是要哭出來似得。
小娃娃的手沒輕沒重的, 蘇芩生怕小奶狗急起來啃一口蘇蒲,便趕緊提裙上去道:“噗噗,不能拽,會疼的。”
聽到蘇芩的話,蘇蒲趕緊鬆開了手,然後一臉怕怕的看向蘇芩。
蘇芩伸手撫了撫她的小腦袋,聲音嬌柔道:“天氣熱,小奶狗會更容易生氣的。”
蘇蒲點頭,知道生氣不好。
“姀姀。”蘇蒲伸出小胖手,拽住蘇芩的衫袖,然後指了指樓梯。
蘇芩好笑道:“你是在教它下樓梯?”
蘇蒲點頭,一臉頹喪,顯然是因為沒有教會小奶狗下樓梯而很是不開心。
蘇芩伸手,捏了捏蘇蒲的小胖臉,蹲下身子道:“噗噗不開心了?”
蘇蒲扭捏著身子,看一眼小奶狗,繼續拽蘇芩的衫袖。
蘇芩麵露為難,但看著蘇蒲大眼睛裡那瞬時聚集起來的淚珠子,還是點了點頭。
晌午時分,正是用膳的時候。
當陸霽斐尋到閣樓的樓梯下頭來時,就看到蘇芩撅著小屁股,雙膝跪地,雙手撐在台階上,正在言傳身教的教小奶狗怎麼下樓梯。
“左邊,動左邊的爪子……”蘇芩甩了甩自己的左手往前一拍,然後左膝蓋跟著往前挪一格。
小奶狗嗚咽著聲音,就是不敢下爪。它哆嗦著,小身子躲到蘇芩的胳膊後頭,小尾巴搭攏著,堪堪隻巴掌大。
“哎呀,左邊,左邊……”天熱的厲害,蘇芩有些性急。
蘇蒲跟在小奶狗身後,也學蘇芩的模樣趴在樓梯上,一本正經的教小奶狗爬樓梯。小胖臉紅撲撲的精神氣十足。
陸霽斐站在樓梯口看了片刻,直到蘇芩察覺不對,猛地一仰頭看到他。
小姑娘撅著屁股,麵色漲紅,細薄紗衣晃悠悠的蕩下來,顯出胸前白膩。水銀色的小衣搭著係帶,鬆垮垮兜著,能一眼望到那不盈一握的纖細小腰。
蘇芩著急忙慌的起來,卻不防猜到裙擺,差點從樓梯上滾下去,好在扶住了旁邊的欄杆,然後呼哧大喘的一把抱起還瑟瑟發抖的小奶狗就趕緊提裙往上跑,進了閣樓。
蘇蒲呆愣愣的爬在樓梯上,看到蘇芩奔遠,邁著小短腿顛顛的追過去,奶聲奶氣的喚:“姀姀。”
陸霽斐終於忍不住勾了唇,然後抬腳,踩著樓梯往上去。
用午膳前,還是先來頓肉吧。
閣樓有二層二簷四角,粉牆黛瓦,飛簷翹角,以金色琉璃為屋瓦麵。雲紋背,花邊簷,水磨細磚,八角洞門,朱漆配銅環,入目玲瓏灑脫,雍穆俊逸,木製牌匾上有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名喚“光月樓”。
雕花槅扇半開,隱隱綽綽能看到一道纖細被壓在上頭,纖細藕臂覆著香汗,搭一件銀紅衫子,圓肩蹭在碧紗布料上,擠出一點白玉似得的壓痕。
閣樓南北通風,有青絲順著槅扇的縫隙往外飄。
青山躬著身子近前,將被關在閣樓門外的蘇蒲抱起來。
蘇蒲乖巧的趴在青山肩上,小胖手攥著他的衣襟,路過槅扇時下意識抓了一把那頭發。
槅扇內傳出軟膩的驚呼聲,不過隻片刻就似被什麼東西堵住了。
蘇蒲奇怪的歪了歪小腦袋,青山趕緊把人帶走了。
……
正是一年中最熱的時候。
廣平所屬郡邑天久不雨,諸路旱蝗,致民艱於樹藝,衣食不給。陸霽斐下令,開倉放糧,並告饑者令就食他所。
一時,就連皇城內都湧進了許多難民。
蘇府力微人薄,卻還是竭儘全力的施了三日的粥。
蘇芩坐在馬車內,繞道回蘇府,一路過去,隻見饑民遍地,情狀可憐。
秦氏有孕已三月,看過大夫後,決定將這胎生下來。是以大熱的天她也不出去亂跑了,生恐被衝撞,隻專心呆在屋子裡頭養胎。
蘇芩領著蘇蒲和蘇浦澤回府,先去拜見了蘇老太太,然後才去看望秦氏。
秦氏養的很好,身形又豐腴不少。大丫鬟如安正跪在榻旁替秦氏去熱。蘇芩略看一眼屋內,竟連冰塊都沒有,便趕緊吩咐紅拂和綠蕪將她從陸府帶來的冰塊用銅盆砸碎了搬進來。
“母親。”秦氏正懶在榻上歇著,蘇芩與她講了一會子話,發現人竟然已經歇過去了。她細細喚一聲,見人沒醒,便去了張氏那處。
張氏的風寒已好,這會子正跟二姐兒蘇霽琴一道繡帕子。
蘇霽琴依舊不會說話,大夫說這是心病,吃了藥也不能好,還得要看她自個兒的心結什麼時候能解開。
“三嬸子,二姐姐,我帶了幾個西瓜回來,歇會子再繡吧。”蘇芩讓綠蕪將蘇蒲和蘇浦澤都喚進來,大家一道分吃西瓜。
圓滾滾的大西瓜被分切成塊,瓜皮紅壤黑籽的散著瓜果的清甜味,紅豔豔的勾著人的食欲。
蘇蒲吃的滿臉都是西瓜汁,就連身上也不能避免,活像是剛剛從西瓜水裡頭撈出來的一樣。一瓣沒吃完,就張著小手使勁往瓷盤裡頭撈西瓜,惹得眾人捧腹大笑。
“姀姀呀,我聽說現下外頭亂的很呢,你今日回去可得當心些。”張氏叮囑道。
蘇芩點頭,看一眼蘇蒲和蘇浦澤,道:“三嬸子,澤哥兒被選為皇上陪讀,陸霽斐的意思是讓他隨住在陸府,每日裡與他一道上朝下朝。抑或是直接住在宮裡頭。”
張氏愣了愣,她轉頭看向蘇浦澤。
蘇浦澤正在啃西瓜,相比於蘇蒲的豪放,蘇浦澤更像是個小姑娘似的吃的十分文雅。自然,這跟張氏的教導是分不開的。
蘇浦澤放下手裡的西瓜,從實木圓凳上爬下來,然後與張氏拱手道:“母親,兒想住在陸府,跟師傅一道。”
張氏點了點頭,並未多言,隻與蘇芩道:“給姀姀添麻煩了。”
“哪裡來的麻煩,三嬸子這話可說的不好。”蘇芩看著張氏那副悵然若失的模樣,笑著打趣,活躍氣氛。
張氏是個寡婦,多年來隻有蘇浦澤這一個依靠,如今蘇浦澤小小年紀就要離家,張氏心中肯定是不舍的。可這是擺在蘇浦澤麵色的一條康莊大道,是天上掉給蘇府的大餡餅,是旁人求都求不來的富貴路。
張氏不舍也得舍,因為蘇浦澤的身上,壓著的是整個蘇府。
分了西瓜,蘇芩略坐了坐,便準備走了。
蘇蒲和蘇浦澤顛顛的跟出來。
“噗噗也要跟我回去?”蘇芩將蘇蒲抱起來。